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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卿卿前傳

第十六章 憐取眼前人

一聲卿卿前傳 沈筠兮 4272 2020-10-25 13:17:55

  沈筠意外落水后發(fā)的那場高熱,的確把蕭琮嚇得不輕,那日他本打算去靜宜處歇宿,但看到家宴上那些人的表現(xiàn),他就知道事情沒有那么簡單,雖然高啟年去看了回來說無礙,但他還是覺得不放心,于是等宴席結(jié)束時,對靜宜道:“你先回寢殿吧,本宮去竹舍看看就過來?!?。

  靜宜見他已有了醉意,對隨侍的人囑咐了幾句,目送他離去后,也自回寢殿去了。

  卻說蕭琮來到竹舍,見里面靜悄悄的,想著此時沈筠必定是已經(jīng)睡了,便沒有讓人通報,才進(jìn)了院門,就看到培竹一個人守在屋外打瞌睡,屋里也沒點燈,便自己提著燈籠,輕手輕腳地摸進(jìn)內(nèi)室,卻見沈筠一個人躺在榻上,睡得很不安穩(wěn),似乎是夢魘了,呼吸也有些急促,便坐到她榻邊,想握住她的手安撫一下,才一觸到便覺得溫度不對,又伸手探了一下她的額,果然也是滾燙,驚得他酒意全消,忙喚人點燈打水請醫(yī)官,等仆婢打來水,又趕緊不停給她擦拭冷敷。

  培竹此時已被驚醒,還茫然地揉著眼睛,便已被高啟年踹了一腳,低聲斥罵道:“狗東西,平日都是怎么伺候的?你主上病成這樣都不知道,還有個人呢?到哪里野去了?一個個的都這么不省事...”

  他正罵著,落英就從外面回來了,他便又劈頭蓋臉將她罵了一頓,落英不敢哭也不敢辯白,口中只不停道“小人該死”,還是蕭琮在里面聽得不耐煩了,道:“罷了,吵吵嚷嚷地干什么,你罵他們也無用,還是讓她趕緊先進(jìn)來伺候,等她主上好了再罰他們吧?!薄?p>  沈筠為何會發(fā)著高熱無人知曉呢?原來落英服侍她睡下后,便自在屋外與培竹說話,正想回屋看看她時,就聽到外面響起三聲口哨,只得對培竹道:“你在這兒好好守著,我去園子里摘把枇杷葉,明日好給娘子煎水喝?!闭f完就提著燈籠出去了,培竹不疑有它,便老老實實守在屋外,一時睡意來襲,便打起了盹兒。

  卻說落英,自簫玚扔給她一截弟妹的頭發(fā),不得不應(yīng)允他“幫忙看顧著縵姬,順便傳遞些消息”的無理要求起,聽到約見的暗號,便往西角門旁一座廢棄的雜物房中來,每每必有人在那里等候。

  這次,她簡單將近來的情況,包括今夜的事與那人說了之后,那人沉吟片刻道:“你尋著機(jī)會,將這件事捅出去,鬧得越大越好,也好為你家娘子出口氣?!甭溆⒙犃它c頭應(yīng)允,心道看來這晉陽君對縵娘子還是有幾分真心的,至少時時關(guān)注著她的情況,還想著為她出氣,但那又如何呢?人家如今和東宮才是兩情相悅,連他們這些下人在旁邊看了,也是既歡喜又羨慕,至于他晉陽君的那份心思,雖也可嘆,但誰讓他當(dāng)初不把她好好藏起來呢,怪只怪天道無情吧。

  于是她便不顧沈筠的囑咐,在太子妃面前說了當(dāng)夜的事,卻不知簫玚他們的目的,只是讓沈筠和趙悅在東宮中就此不死不休的鬧起來而已。至于所謂的“看顧”,其實就是騙她這個小姑娘心甘情愿刺探東宮情況的托詞,簫玚和他的謀臣范離都知道,他們雖聰明,東宮也不笨,若直接讓沈筠給他們遞什么消息,一來很容易被東宮發(fā)覺,那這顆完美的棋子就真的白瞎了,二來經(jīng)過這三年的相處,簫玚也早看出來了,沈筠可不是那種心甘情愿做誰的棋子的人,他也曾想哄下她一顆真心好為自己所用,卻沒能成功,倒也是,她那樣的女子,哪有那么好哄。只不過他們沒想到的是,這東宮和縵娘子,早已在不知不覺間傾心相許,所以這次的事,都為對方隱忍不發(fā),一場看似會鬧得挺大的風(fēng)波,最后竟然連滴雨都沒下,倒叫他們好生失望。

  不過很快范離便又對簫玚道:“如此也好,就讓他兩人愛得死去活來,這人一有了心頭好,就有了弱點,到時候這個女人,會在不知不覺間幫著王君成大事的?!?p>  簫玚心中雖不是滋味,道我這個長兄也真是好手段,我費盡心機(jī)都得不到那女人的心,他怎么輕而易舉就辦到了呢。但一想到自己的“大事”可期,也就不再拘泥這些“小節(jié)”了。

  可嘆他這樣的人,如何明白的了,智慧如沈筠,怎會分辨不出“心機(jī)”和“真心”的區(qū)別。

  倒是靜宜,在看顧過沈筠,與劉氏相攜著回寢殿的途中嘆道:“好在沒事了,不然咱們東宮中人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劉氏亦嘆道:“可不是嘛,自先皇后過世,咱們東宮中就難得有宴樂,許良娣去后更是如此,殿下連自己的生辰都不大過,更別說這月夕節(jié)了,今年也是難得高興,主動提出要辦家宴,結(jié)果卻出了這檔子事。”

  “是啊,自縵姬來了東宮,殿下眼中的笑意就一日多過一日,本來大家和和睦睦過得挺好,卻突然又出了這樣的事,孤也真是怕,萬一她也像阿嫚那樣...這后果真是不敢想?!?p>  “說起許良娣,也真是個福薄的人,怎么就那樣去了呢?!?p>  靜宜聞言,沒有回答,當(dāng)年的事她也不是沒有過疑慮,相反,許嫚忽然生病時,她從何皇后的態(tài)度上,其實是看出了些許端倪的,然而一切只是自己的猜測,并沒有什么實證,她若貿(mào)然站出來說話,弄得不好就會引火燒身,說不定別人還正好把罪名都扣到她頭上,畢竟最有理由害許嫚的,恰恰是她李靜宜。于是她只能眼睜睜看著許嫚香消玉殞,卻不想自那之后,蕭琮就跟變了個人似的,雖然表面還是溫雅平和,但心中的那些熱情,早已隨著許嫚的棺槨埋入黃土之中了。

  幸而上天眷顧,又給他送來了如今這個縵兒,看他的樣子,倒比對從前的阿嫚還要上心一般。

  她不是一點不介懷,但也十分明白,即便沒有這個縵姬,東宮對自己除了敬重,也不可能生出什么別的情分來,不過想來也就是各花入各眼的道理罷了,因而并不十分糾纏于此。

  在此之前,她反倒是擔(dān)心著劉氏所說的,這縵姬是自晉陽君府中出來的,的確有可能包藏禍心。但后來冷眼旁觀了許多日子,見東宮自己也試過了,她確實是個對他們男人間的爭權(quán)奪利沒什么興趣的人,剛開始為了躲這些事,連東宮的書房都絕不靠近,后來也是與他日益情篤,彼此撤去了心中防備,才不再十分注意這些。

  加上與她相處日久,她自然也就看出了這個縵姬謙恭多禮背后的隨性灑脫,再有了今日這件事,她心中便對這個女子真的生出幾分喜歡來,也是的,這樣懂情趣,明事理,知進(jìn)退,又不失率真的人,誰不喜歡呢?

  卻說沈筠高熱退了之后,病情雖又有些反復(fù),但在靈犀的日夜監(jiān)督下,還是很快痊愈了,到了冬月十七日,蕭琮原本計劃好了,卻又被些臨時事務(wù)絆住,差點又錯過了別人的生辰,幸而蘇懷瑾在與他議事時見他有些心不在焉,以為他連日來勞累了,便主動將事情都攬了過去,他這才匆匆往回趕,心里卻也犯了嘀咕,都這么晚了,怕是已經(jīng)睡了吧。

  誰知趕到竹舍時,正好在門后聽到靈犀說起阿嫚,便忍不住偷聽了一會兒,聽完之后,心中五味雜陳,又憶起故人的好,傷痛不能自抑,于是等到靈犀哭得睡著了,才過去將她自沈筠懷中抱起,正想帶她回梅園,沈筠卻淡淡道:“罷了,別折騰了,今日就讓她在這里睡吧。這個時候外面太冷了,她又喝了那么些酒,出去恐著了風(fēng)?!笔掔阋姥詫㈧`犀放到她榻上,想著自己的心事,轉(zhuǎn)身正欲離開,卻聽沈筠幽幽道:“承澤,你能陪陪我嗎?”可一見到他回頭時微微蹙著的眉,她又便垂下眼眸道,“對不起,是我太貪心了...你走吧?!?p>  他的心便跟著一陣絞痛,折回身將她摟在懷中溫聲道:“你又在胡說什么?”

  沈筠紅著眼圈,嘴角勉強(qiáng)扯出一絲笑意,自顧自說道,“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我不停地跟自己說,不要太貪心,不要想太多,如今已經(jīng)很好了,不要不知足,卻還是控制不住心中的貪念,想要更多的陪伴,更多的遷就,想要你的心只屬于我...”她說著,自嘲一笑,“我也覺得自己很可笑,但就是...控制不了...”

  蕭琮聽了她這番話,也是滿心的感傷,便深深吻了她的額,又將她拉到靈犀身邊躺下,給她攏好被子,道:“你醉了,快睡吧。”

  沈筠真的乖巧地閉上眼道:“是啊,都是些醉話,殿下明日就都忘了吧?!?p>  蕭琮則將她順著眼角滑落的兩滴淚看得分明,便一手握著她的手,一手輕撫著她的眉心,等哄得她睡著了,才悄然離去。

  回到寢殿后,他取出許嫚的畫像,撫著畫中人的眉眼默默想,阿嫚,對不起,我還是愛上了別人,辜負(fù)了你。想了一陣,便抱著那畫像和衣睡了,恍惚間似是又回到了南都的寢殿中,阿嫚正坐在鏡前梳頭,聽到他喚她,便轉(zhuǎn)身對著他笑,忽而又拉著他跑到城樓去放孔明燈,那燈上有幾個字寫得分明:但愿人長久??伤谎郾阏J(rèn)出,那是沈筠的字啊,再抬頭時,阿嫚已跑開好遠(yuǎn),他想去追,卻怎么也追不上,追到一片空地上,才見沈筠正和靈犀在瘋跑著放紙鳶,見到他,也是對著他笑,可笑著笑著,她眼中又落下許多淚珠,而阿嫚則跑到林邊,對著他喊了一句什么,閃過假山,消失不見。

  他倏地睜開眼,夢就此醒了,還在努力回想阿嫚喊的是什么,就聽外面高啟年道:“殿下,該起了?!?p>  他應(yīng)了聲:“知道了”,想起今日還有些雜事要處理,況且準(zhǔn)備了那么久,該補過的生辰還是要補,該送出的禮物還是要送,于是振作了精神,該干嘛干嘛去了。

  等他處理完了事情,就匆匆趕到竹舍,卻只見培竹,問了才知,沈筠和靈犀一道去太子妃處定省了,他算算時辰,就知她們必是定省完又去林中閑逛了,因此培竹提出要去尋她們回來時,他也只是搖搖頭淡淡道:“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之后自己一個人倚在熏籠旁假寐,心中想著昨夜的夢境,直到沈筠回來給他蓋上風(fēng)氅時,他正好憶起了阿嫚說的那句話:落花風(fēng)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他倏地睜眼,就看到了笑吟吟的眼前人。

  沈筠直到見到那戶籍冊頁時,才明白他當(dāng)初為何突然要用她的身契,一面暗暗嘲笑自己的小人之心,一面感慨萬千地抱著他痛痛快快哭了一場,到了夜間,還看了一場小小的焰火,與他在一起時,又聽他不停喚自己卿卿,突然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

  之后,蕭琮問她,“卿卿,你有沒有想過,有一天自由了,就去找昔日那個少年郎?”

  沈筠愣愣地道,“什么少年郎?”

  蕭琮幽幽道:“就是那個...就算被他無情棄也不能羞的少年郎?!?p>  沈筠卻笑而不答,他便又自顧自說道:“他是誰?我所知道的,只有蘇懷瑾和蕭承熙,可蘇懷瑾家中已有嬌妻,也曾跟我坦言,當(dāng)初對你,不過是情竇初開...”

  沈筠睜大眼睛道:“殿下可以啊,連這個都問到了?!?p>  可蕭琮此刻卻無心討論這個,而是追問她:“那你呢?蘇懷瑾是情竇初開,你呢?”

  沈筠無奈笑道:“我什么?我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至于忽然對年長了自己十來歲,一直如兄如父的人動什么心思嗎?”

  “那...那蕭承熙...”

  沈筠卻忽然盯著他的眼睛道:“承澤,你或許不明白,我遇到你,是絕處逢生。至于誰才是那個陌上少年,我只想說,在遇見你之前,沒有那個人?!?p>  蕭琮聽了,只怔怔把她望著,她笑著白了他一眼,嘆道:“唉,還當(dāng)你有多聰明,原來也是個大傻子。別人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還不明白?!闭f完將頭埋進(jìn)他懷中,幽幽道:“所以說你的書都不知讀到哪里去了呢,自己好好再把那闕《思帝鄉(xiāng)》背一背吧?!?p>  蕭琮聽到此處,心中默念,“春日游,杏花吹滿頭...”這才恍然大悟,春日...杏花...可不就是杏花嗎?人家早說得清清楚楚了,自己卻糊涂到這個地步,還拿那些傻話問人家。立刻歡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將她緊緊摟在懷中,喃喃喚道:“卿卿,卿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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