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應(yīng)該是一座古老的城,青灰色的城墻上長滿了綠苔,城門的漆大多已經(jīng)脫落,露出了原來乏味的土木色,城門中央的朱砂紅字也已經(jīng)模糊不清,就連雕刻的痕跡在風(fēng)吹雨打之下也漸漸抹平,若不是莫鏢師提到這是來福城,光看城墻上的字是永遠也看不出的。
與陽城相比,這的確顯得破舊,雖然破舊,但絲毫不冷清。隨著鏢隊來到城中,才知道此城雖然破舊,但內(nèi)在的市井氣息依舊濃厚,不過來往的幾乎都是些四五十歲的中老年人,更顯得城市的老邁。
路旁的屠夫正手起刀落,將一塊塊還冒著熱氣的牛肉、羊肉應(yīng)聲切下,遞與買者,距離屠夫大概百來米遠的地方,支起來不少燒烤架,燒烤架上爐火正旺,架上羊肉正滋滋地滲出游來,里面木炭有了游的滋潤,燒得更加旺盛,冬日里,在街邊來幾串烤羊肉,實在是美味至極,孟凡這樣想,莫鏢師也這樣想。
鏢車的馬停了下來,恰好停在一處燒烤攤前,“老板,來一百串”,洪亮的聲音聽起來完全不像一個已經(jīng)一宿沒睡,而且一直忙活的三十幾歲的中年人。
“好嘞”,這么好的生意,老板又怎么會拒絕。
木炭熊熊燃燒,盡力發(fā)出自己的光與熱,不時還有明火突然從燒烤駕下躥出,提供給行人一場視覺盛宴,木炭的香,羊肉的鮮相互交織,相互融合,隨后散發(fā)到空氣之中,光是空氣中的香味,就已經(jīng)讓人忍不住多望幾眼,他們不得不加快腳步,因為腳步一旦慢下來,他們一定會駐足多買一些。
孟凡咽了咽口中的唾沫,盡量的控制自己不要表現(xiàn)得太過頭,可當(dāng)何鏢頭將羊肉串分到自己手中的時候,再也忍不了,連吃了兩頓干糧,面對美食的如此誘惑,實在是無法抵擋。
焦香的羊肉,輕香的芝麻與孜然,噴香而不躁熱的辣椒面,每一樣都是孟凡的最愛,這些東西搭在一起,真是絕佳的味蕾刺激。
在享受羊肉的過程中,孟凡似乎忘記了旅途的勞累,二十串羊肉吃完,嘴角已經(jīng)是一片艷紅,在不停的吸吐氣中,他們終于到了來福城中的一座客棧,“來??蜅!?。
來福客棧并不算大,也不算豪華。出來迎接他們的也是一位看著比孟凡還要大幾歲的店小二,看來莫鏢師與這家店關(guān)系不錯,店小二一看是莫鏢師,立刻朝那柜臺處喊著:“莫鏢師來了”。
柜臺前的那人,聽店小二如此一喊,親自出來迎接,開口笑著說道:“呦,是莫鏢師啊,快進快進,外面冷著呢”,有吩咐店小二把后門給開了,讓店內(nèi)的馬夫?qū)ⅠR牽進去好生安頓,莫鏢師看了莫一一一眼,莫一一就牽著馬也往后門而去。
店內(nèi)燒了兩個火盆,溫度確實要比外面高了一些,但也渾濁了一些。
“莫鏢師,幾間客房”,看來這老板真懂和氣生財,從一進來開始,臉上的笑容就沒斷過,要比陽城那家羊肉館的老板服務(wù)態(tài)度好太多。
“天字兩間,地字兩間,人字兩間”,莫鏢師然后繼續(xù)大聲說道:“準(zhǔn)備一桌好酒菜,要熱乎的”。
“行行行”。
寒冬臘月出來走鏢的本就少,出來住店也自然是少得可憐,客棧內(nèi)的房間空了大多半,一下子這么好的生意,當(dāng)然答應(yīng)的是滿心歡喜啊。
莫鏢師挑了二樓的一張圓桌坐了下來,六人個人是不必坐一張這么大的桌子,不過莫鏢師既然坐了,大家也就跟著落座,并不想說什么,孟凡亦然。
“孟凡,有為,你們是第一次到來福城嗎”?
孟凡當(dāng)然使勁的點頭,除了陽城,其余的地方他都是第一次,而何有為卻搖頭開口道:“莫鏢師,我已經(jīng)來過幾趟了”。
“因為走鏢?”
“嗯”,何有為并沒有否認,“不過都是在這歇腳買點干糧”。
“別看此地現(xiàn)在破破爛爛,以前可也是莫家勢力范圍內(nèi)數(shù)二數(shù)三的城市,不過這座城的城主千不該萬不該竟然去招惹莫家的宗府,最后被宗府豢養(yǎng)的俠士滅門,實在是太不應(yīng)該了”。
孟凡心中不禁駭然道,這宗府也太過目中無人,竟然因為城主的招惹就殺他全家,莫家宗府的勢力竟然達到如此恐怖如斯的地步,在自己領(lǐng)地內(nèi)可以肆意妄為,今后去了水溪城,可得好好避避。
“這座城自原來城主被滅門之后,莫家宗府也不派人來管理,所以才顯得如此破爛,沒有活力。而現(xiàn)在還在城內(nèi)居住的多是些四五十歲的老人,稍微年輕的一代都出去尋生路去了,他們想建功立業(yè),活出自己的風(fēng)采,誰都不想待在這樣一座被拋棄的城市里,等著慢慢老去,一事無成,好在來福城離陽城不遠,因為來不及去陽城又不想在野外過夜的都會選擇到這里來歇歇腳,遲些再走,畢竟從這里騎馬,一路順暢的話,半天的功夫就能到,若不是大雪封山,我們昨日晚些時候就應(yīng)該到的”,莫鏢師一字一句的說著,好像一位老師傅在告訴徒弟們一些江湖趣事。
剛說完這些,莫一一踏著那嘎吱想的木板上樓而來,“莫鏢師,辦好了”。
他點了點頭,“辦好了就行,就等著小二給我們上菜,他們家的菜還是不錯的,我已經(jīng)吃了十年,十年前若不是有這家客棧老板接濟我一頓,恐怕我早就餓死在街邊”。
十年之前的莫鏢師也才是一個小鏢頭,但因為受孟固那次走鏢被劫的影響,鏢局內(nèi)人心惶惶,不少人不愿意再在鏢局內(nèi)效力,莫問奎作為莫問天的親弟弟當(dāng)然要為鏢局出一番力,不過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何況那時的他也是個毛頭小子,在一趟走鏢的過程中被自己鏢隊中的趟子手聯(lián)合算計,不僅鏢被自家人劫走,而且身受重傷。
他慌亂之下就跑到來福城中,正倒在這來福客棧前。來福客棧當(dāng)年的老板是現(xiàn)在老板的爹,他的確是個好人,自己滿身是傷,滿臉是血,他也不避嫌,將他置于后院的一間雜房內(nèi),雖說沒有什么好飯好菜,可飯菜還是管飽,不僅如此還請了大夫來為他治病,莫鏢師因此才撿回一條性命。
所以自此之后,莫鏢師若是經(jīng)過來福城,必然會在來福客棧住上一晚,一是看望救命恩人,而來也是借機給他贈些錢財。只可惜好人不償命,他的救命恩人五年前因為摔了一跤,臥床半年之后不幸仙去。
不過莫鏢師并未停止報恩,他還是如同以前一樣,來這歇,來這吃,來這喝,就算此地少了唯一一個能讓他倍感親切的人,但只要他活一天,他就會照顧來福客棧一天。
飯菜被店小二抬了上來,不過在開飯之前,莫鏢師將犧牲的趟子手的腰牌全部擺上桌面,讓活著的人輪流深鞠一躬,再向每塊腰牌敬酒,儀式完畢之后,活著的人才能坐下。
這飯菜看上去平平無奇,吃進去也平平無奇。也許帶了感情飯菜,的確能品嘗出不一樣的美味,因為莫鏢師吃的比任何時候都香,更是稱贊它十年如一味。
飯后,莫鏢師決定在此多停留三天,一則是孟凡、一一、有為和一位斷臂的趟子手都需要養(yǎng)傷,需要找一位大夫來看一看,二則是磨刀不誤砍柴工,等雪消融一些再走也不耽誤功夫。
這一夜,大家都睡得很沉,尤其事是莫鏢師,就算睡在鏢箱之上,都十分坦然,睡夢中,他的眼角逐漸濕潤,想必又是回到了十年之前那段難忘的日子。
說是多停留三天,實則多呆了六天,在這六天之中,莫鏢師帶他們?nèi)チ艘晃话装l(fā)蒼蒼的老者家中,他雖然行動不便,可頭腦依舊靈光,醫(yī)術(shù)也很是高超,給了他們各自一些藥膏與藥草,分外用和內(nèi)用,加上莫鏢師的內(nèi)力化瘀,六天之中,除了孟凡手臂還時常有些酸痛之外,何有為與莫一一都已完全康復(fù)。
當(dāng)然還有另外一件令孟凡高興的事,自己身上的這件棉衣實在是不合身,在莫鏢師的幫助下,找了一個好裁縫,在第五日夜間將一張血狼皮改成了適合他穿的輕裘,讓而孟凡都不得不感慨,這雪狼皮做的輕裘真是一件好東西,輕便保暖,難怪那些有錢人都對它如此渴求。
穿上輕裘,又買了頂裘帽,莫鏢師直言贊道他多了幾分英氣,有點公子哥那味道了。
雪消路現(xiàn),終于,他們在第七日又重新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