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諾戴好帷帽,竹亭和云廂跟在身后,一齊出門去了。作為將軍府的侍女,二者自是有武藝傍身的,因此尋常的出門游玩便也不用帶別的侍從。
“小姐許久沒有出門了,今日想到何處去?”云廂性子活躍,本就是十四五歲的小姑娘,正是喜歡玩鬧的年紀。
知諾沉吟了片刻,沒有回答,隨即問道:“云廂,這大澤都城中,除了連家,我們可還有別的交好的世家?為何我落水好了之后,也不曾有別的世家來拜訪。”
街上熙熙攘攘,小販的叫賣聲,吆喝聲穿插在街道兩旁,有些許勾起寧知諾那仿若前世的記憶。恍惚間,又似乎看到了雙如水的溫柔眼眸和那一抹玄色錦袍。
心不由得跳了一跳,這人怎么追到了這里來…手下意識捏緊了衣角,暗道不怕不怕,寧知諾不是寧方圓,也許只是看花眼了。
“小姐,小姐?”云廂暫停了解釋,望向一旁愣神的知諾,“小姐,云廂說的可是不對…”
“不是...云廂你再說一遍,我剛才不曾聽清?!敝Z晃了晃腦袋,試圖將一些思緒從自己腦中甩開。
“京中與寧府交好的世家本有很多,因?qū)幐疄榇鬂砷_朝重臣,又是武將門楣京中不少顯貴有意交好呢”云廂復又說著,言語中不免揚出幾分昂揚姿態(tài)來。
“但咱們寧府向來清白顯赫,和世家來往交情甚淺,除了連副將,是自寧老太爺那輩起兩家便一起上了戰(zhàn)場,交情甚篤”云廂接著說道。
“隨著寧老將軍,大公子二公子戰(zhàn)殤沙場,那些趨炎附勢的世家便如鳥獸一團散去了?!痹茙麐汕蔚哪樕嫌窒厕D(zhuǎn)悲,還浮現(xiàn)幾分憤憤然來。
知諾抬頭望天,帷帽透出些許日光的光暈,連帶著薄紗,仿佛身處迷霧中的幾點光亮。鬧市的熙攘聲仍不絕于耳,寧知諾身旁卻升起幾分孤獨感。
如今的寧府也同一只孤戰(zhàn)的困獸。明明未曾與世家交惡,到底是誰一心謀害寧府忠良。
“云廂剛剛不是問去哪兒么,既然其他沒有交好的世家,咱們就去茶館里坐坐,云廂知道這京都哪家茶館消息最密集么”知諾隔著帷帽看不清神色淡淡問道。
自從來到這異世界,寧方圓就感覺自己處在一片混沌中,作為寧知諾的她始終覺得心中有一層揮之不去的陰霾,讓原本對這些新事物充滿不安的自己更加警覺起來。
“這……茶館的消息靈通程度么...”云廂在腦海中搜尋了一陣,只浮現(xiàn)出幾家熱鬧的茶樓酒肆的大致景象。
一旁的竹亭接著云廂停頓的話語答道“小姐若是想打探消息,可以動用寧府私衛(wèi),市井之地總是魚龍混雜,在這偌大的京都,品茗樓的茶最得貴人們歡喜,若是想聽聽坊間傳聞,倒是可以一去?!敝裢ば宰映练€(wěn),最是妥帖。
“那便去品茗樓坐一坐吧,整日閉塞在府中,終究不是立身之法。”寧方圓心中隱隱感覺到落水一事絕非偶然,定是有心人阻攔自己探出背后真相,她既然來了,便不會逆來順受。
身已入局,不破不還。
寧知諾穿過兩條街巷便來到品茗樓,其四周多是酒肆勾欄等娛樂場所,歡聲嬉笑時不時從實木制窗中傳出,而相較于周圍,茶樓的聲音倒顯得耳目一新。
據(jù)說京中權(quán)勢多來此閑談賦詩,品茗會友,寧知諾踩著鵝黃邊白底的錦履邁步走了進去,抬眼一看,茶樓一層三三兩兩落座,緊湊卻也并不擁擠。
臺上說書先生正展著折扇,講的便是寧如風和長公主的風花雪月。
“今日啊咱們來講的是先皇胞妹嫁與寧府二公子的凄美愛情,說其凄美倒不是二者的婚嫁坎坷眾多,恰恰相反,長公主雖身份尊貴,但寧家二公子年紀輕輕便早已在一眾武將中十分出眾,再加上其儀表堂堂,后有寧國公府的顯赫身世,二人也是佳偶天成,一對璧人,婚嫁事宜可謂十分順利,但..”
寧知諾還來不及側(cè)身傾聽個中內(nèi)容,店中的小二便迎了上來,笑問道“這位貴人是一樓落座,還是二樓雅間,看貴人少有來咱店,不如讓小二的給您安排個臨江的幽靜處?”
寧知諾擺擺手,“不必了,隨意坐坐?!彪S即踏步朝一旁臨近的位置落座。小二笑答得勒,旋即退身。
寧知諾投入到說書先生的情景中,缺乏武功洞察又有帷帽遮掩的她全然不知,自她進入茶館起,便有許多道目光向她投射而來,或探尋或狐疑,竊竊私語著,竹亭云廂悉數(shù)納入耳中。
“瞧這不是寧府的二小姐么,她怎么還出門了,自從上次在宋夫人賞花宴上說自己一生都會護佑寧府便無人再來送拜帖,已經(jīng)許久未曾見過了?!币蝗溯p聲喟嘆道。
身邊一人接著問詢:“是寧國公府的二小姐么,前些日子聽人說她摔入湖中,多有些癡傻了?!?p> “不是那個寧府,整個大澤國,還能有第二個么,要我說,這寧二小姐怕是想不開投了自己的湖吧,家中也無依仗,寧國公府早不如以前了?!?p> “可惜了,滿門皆是忠烈,不過...為何這大澤國大局穩(wěn)定了,反倒死在那些潰散的叛軍之手,想當初平叛戰(zhàn)亂,一統(tǒng)大澤倒是安然無恙,難道...”那人搖搖頭,聲音漸漸壓低了。
“噓,雖如今寧府皆為一介女流,但這些事豈是你我能非議的?!倍说膶υ捖暆u漸平息了下來。
這些都被云廂一字不落的傳回給知諾,寧知諾喝著茶,說起賞花宴,聽云廂說過這件事的原委,微微晗首,心下了然。
聽到投湖自盡,變得癡傻,寧知諾差點嗆了口茶,雖然不了解原身,但能在賞花宴立下這么一番豪言,定不是那般尋死覓活之輩。
聽到最后,寧知諾陷入了沉思后竟禁不住膽寒起來,到底是未涉及朝堂之事,單憑原身這一閨閣小姐的思維怎么可能設想到,尋常世家大族如何能致使寧府到如此境地。
兔死狗烹,鳥盡弓藏,權(quán)勢向來都是上位者的游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