珩南的沉穩(wěn)還有堅(jiān)定的眼神讓我安心不少,我第一次和他貼的這么近,他身上散出一種清香,晨霧淬煉竹芽的味道……我猛然想起在洪川時,我在玉竹林中尋竹做排簫,我找的仔細(xì),一時間忘記了隨我同來的兄長,當(dāng)風(fēng)過竹林,玉葉蕭蕭而落,我回頭看時,才發(fā)現(xiàn)兄長早已經(jīng)趴在小亭石桌上睡著了……我握著一支玉竹管悄悄走近他,他正甜甜睡著,美夢未央,我鼓起大大一口氣吹的竹管吼出了尖銳一聲,兄長猛然直起腰來,胸口劇烈起伏著,我敢確定,他的美夢一定被這尖銳一“吼”驚碎了。把他嚇醒,我的“好日子”也結(jié)束了,他揪著我的耳朵“報仇”,我掙脫,滿竹林的跑,最后還是被他逮住,他“狠狠”揪著我的耳朵,硬要我給他道歉,我從出生起,就騎在他脖子上,哪有我給他道歉的道理?我還手揪住他的耳朵,可是他太高了,他頭一抬我就夠不到了……索性我揪住了他的頭發(fā)……可他的頭發(fā)灰藍(lán)色的像水一樣,用了很大力氣依舊握不住……我們兩個原地爭鬧許久,最后還是他服軟,饒了我……
我們爭的累了,躺在竹林,竹芽嫩如春水,用手指輕輕一觸就破了,香氣迷人……我們伴著這香氣入睡,一夜好夢。待到清晨醒來時,兄長已經(jīng)把外衣蓋在我身上,他則在我身旁蜷縮而臥,頭枕手臂,長發(fā)繞著竹芽被露水打濕,就是現(xiàn)在我聞到的這種味道……晨霧打濕了竹芽的香氣……
“對不起……”我陷在回憶里不愿出來,嘴里重復(fù)著對哥哥的道歉,我曾無數(shù)次對他無禮,也曾無數(shù)次惹他生氣,他都饒過了我……定是我對他虧欠太多,他把離開我當(dāng)作對我的報應(yīng)……如果我現(xiàn)在對他道歉,一直道歉,他也許就會回來了……
三個獵妖師不知從何處牽來三匹黑色的馬,馬鬃如水輕輕飄蕩,四蹄上繞著長長的如紗緞般黑色的鰭,背上披著黑色鎖子甲織就的馬鞍,黑馬被獵妖師牽著向我們走近,就好像在水里云里行走一般,身上的毛發(fā)都在漂浮著……
“這是當(dāng)年大地征戰(zhàn)沉洲的戰(zhàn)利品,名為飛流馬,可一念千里。比馬桀驁難馴,人族王室代代馴服,萬年才重新認(rèn)主?!蹦角嘌哉Z中流露著驕傲。
珩南將我放在馬上,而后坐在我身后,他緊握韁繩,馬乘風(fēng)而行,世間萬物眼前掠過,仿若虛幻。
我回過頭留戀著他身上的味道,恍惚間,他仿佛變成了兄長的樣子……
“你說了很多遍對不起。我,聽見了……”他語氣很深,我在馬背上扭轉(zhuǎn)過身子與他面對面,我看著他的臉很認(rèn)真,我知道這張臉與兄長的容貌大相庭徑,可我愿意再賭一賭他身上的味道:“我想撕掉你的皮囊看見你的心……”
珩南的目光一顫,靜默幾許回應(yīng)道:“你這是怎么了?”
“那個白狐的話我聽進(jìn)了心里。我想看看你的心,我想知道這副皮囊下的你究竟是誰……”
“我沒有隱藏什么?!彼恳暻胺剑瑳]有看向我。
我抬起手來捧住他的臉,認(rèn)真問著:“你是不是也?”
“不是?!彼琅f目視前方,回答的干脆。
“那你為什么不看著我說?”我有幾分急切。
此時,他緊握韁繩勒住黑馬,黑馬突然慌亂,他隨即抱著我墜落馬下,黑馬瞬間不知去向,我們則墜落一處野林,他抱著我在縱橫亂枝中落下,手上,身上有幾處被樹枝刺破,在綻開的皮肉里,我看見了深藍(lán)色的鱗甲……
他落地墊在我身下,伸手捂著被樹枝劃開的傷口我心中不知是喜是悲:“哥哥……”
他閃躲的目光終于敢認(rèn)真看向我:“往日洪川相守,并非他自愿。你不必記得他。就當(dāng)他墜入大海深淵,死了吧?!?p> “哥哥,發(fā)生了什么事,你要說這樣決絕的話!其實(shí)我一點(diǎn)都不喜歡洪川,那里的人都像假的人,只有你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只有你愿意陪著我捱過枯燥的日子!就算你在那里陪我不是自愿的,可是,那些日子都是真的,都在我記憶里!那樣鮮活的記憶不是假的!哥哥也沒有死!”
“是嗎……”珩南的淚滑落眼角,他悲傷的氣息沖在我鼻尖,我能感受到那份酸楚,身不由已的酸楚……我撲在他懷里大哭:“為什么你要披上別人的皮,為什么你不以真面目見我,洪川毀滅后,你到底去了哪里!”我哭著,幾乎字都說不出清楚。
他抱著我,胸口微微起伏著,他在忍著痛苦,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
他輕輕撫了撫我的頭,神色漸漸冷了:“我會陪著你,無論以任何身份。”
他的手溫柔無比卻在狠狠的掠奪我的記憶,關(guān)于我識破他的記憶……
我伸出手來死死的抓住他放在我頭頂?shù)氖?.....
我凝視著他的眼睛,在此刻,他就是我的兄長:“哥哥,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你為什么什么都不跟我說,我也能和你渡過所有的苦難,你不和我說,是因?yàn)槟悴恍盼覇??”我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我有些倔強(qiáng)的看著他,而他一如往日淡然寵溺的看著我,只是這次他的眼眶里泛著眼淚,他在忍耐,可還是止不住流了出來......我看著他難受的樣子于心不忍,我還是把手松開了,而后把頭扎進(jìn)他懷里嚎啕大哭......就像一個任性的孩子,以最撕心裂肺的哭聲祈求身邊的人不要丟棄她。
我還是妥協(xié)了,他什么都不說,一定有自己的苦衷。只要他還活著就好,哪怕我一輩子也不知道他就是我的兄長,那個養(yǎng)我千年的人。
我緊緊摟著他的脖子,在我忘記他就是我兄長之前,好好的抱抱他......
他的氣息柔軟的抹走了我腦海里關(guān)于識破他的記憶,就像瀾啟天江之戰(zhàn)后我墜入深淵救我的那股力量......他把我識破他的那段記憶化作夢境而后悄悄的把夢偷走......夢.....幻心境......哥哥怎么會幻心境?那不是焰丘之主的手段嗎?即使后來被雨,被林方柳,被平司熟知,珩南不過一個醫(yī)者,他和他們有多親密的關(guān)系才會令對方把幻心境這等咒術(shù)毫無保留的告訴他?
當(dāng)我抬起頭時,眼前突然闖入刺眼的白光,我木然的看著身下的珩南,靜默幾分,而后緊張的站起身來:“對不起,我......我這是怎么了?”
“馬驚了,我們摔了下來。”他起身,手掌輕輕拂過傷口,他身上的傷口竟然愈合了......
“你的醫(yī)術(shù)果然神奇......”我驚嘆著。
“想學(xué)嗎?”他微笑著問我。
我笑笑低下頭說道:“我在雨手下時,殺了很多人?!蔽铱粗约菏直鶝鰣?jiān)硬,一點(diǎn)都不像個手,倒像雙臂上掛著的兩把刀,“我這雙手,好像只會殺人不會救人?!?p> “凡是大地生靈,這大地上必有一物可以救他。你若游遍天下,把大地認(rèn)認(rèn)真真的看一遍,便也能救人了?!?p> “那你游歷大地時,是帶著怎樣的目的?”
“沒有目的,單純的無聊,不想停下而已。其實(shí),你是我救的第一個人,你跟我叫醫(yī)者,我便是醫(yī)者吧?!彼χD(zhuǎn)身向林子外走去。
這個時候,飛流馬在遠(yuǎn)處向我們奔跑而來,它帶來一陣風(fēng),像溪流般輕柔的風(fēng)。
珩南跨上飛流馬笑著對我說:“飛流馬來接我們了,你不上來嗎?”
我點(diǎn)地而起飛落珩南身后:“若進(jìn)天宮,我可是會報仇的!”
“是雨害了你,平司并沒有害你,他只是一個旁觀者。若說他做了什么,最多就是砍了春秋一雙胳膊?!?p> “你是在幫平司說話嗎?”我暗暗氣著。
“我沒有幫他說話。我只是告訴你,冤有頭債有主,在無關(guān)的人身上浪費(fèi)精力,不如把精力放在真正的仇人身上?!?p> “真正的仇人?”
“毀了洪川的不是龍野嗎?他還活著?,F(xiàn)在平司有辦法幫我們殺了他。”
“平司只是人族之王,對抗龍族之主,他能有什么辦法?”
“見到他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