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聽見嗎?”
清夜知道她雖能通靈,但也明白人在死后彌留的時間很短,即便心中知道不可能還是問出了口。
“他一定能聽見的?!?p> 女子不露痕跡的安慰,甚至沒有一絲刻意做作的善良,終于激起了他心中的水花。
“謝謝你。”
“謝什么,我們也算是朋友啦,更何況我和這位兄弟也算是有一面之緣?!?p> “可他只是一個連名字都不可以留下的暗衛(wèi)?!?p> 章沫凡皺了皺眉,有些不同意他話中的意思:“暗衛(wèi)怎么了,大家都是人,沒什么不同?!?p> 就像她對小乞丐的態(tài)度一樣,沒有因為身份而輕賤別人,反而愿意冒險用銀兩為他換吃的。
這是他難得能看到的善良。
“不錯,大家都是人,沒什么不一樣?!?p> “不過有些還是有區(qū)別的,像那群山賊連婦女兒童都殺,就不是一群好東西。”
清夜一向自認是個擅長隱忍的人,但是總是會被她不自主地帶跑偏,心口如一地吐露了心中的話:“他們蹦跶不了多久了。”
章沫凡點了點頭表示贊同,之前是為了保命和站隊,這才選擇了他的陣營,如今經(jīng)歷了一番看下來,這群山賊沒什么仁義道德可說,自然也不必為他們感到惋惜。
反而是這個親手捧土埋葬自己暗衛(wèi)的人,不像是個會過河拆橋的人。
處理完這里的事,已經(jīng)是到了下午,清夜帶著章沫凡去山泉旁洗了洗手,看著連發(fā)髻都梳不好的人:“如今三當家大勢已去,他殘余的舊部也很快就會被清理,你若想離去……”
“雖然知道你的手下不少,但我覺得我興許也會有用處……”
話還沒說完,聽覺敏銳的清夜就拉著她避到了一旁的一棵大樹之后,在這個方位,能清晰地看見亂葬崗的情形。
這些山賊也是猖狂得不行,居然又扔了幾具尸體到這里來。
“殺人不是犯法的嗎?他們這么肆無忌憚地殺人沒人管嗎?”章沫凡咬著牙小聲地嘀咕了一句,但轉(zhuǎn)念一想,好像自己身旁這個人就是來管這件事的:“不過殺這么多人,他們不怕下地獄嗎?”
清夜古古怪怪地瞧了她一眼,指了指領(lǐng)頭騎馬的那個人:“他們近日奉命洗劫不遠處的一個村莊,許是將所有反抗的人都……”
“奉誰的命?”
“你以為呢?”
三當家那個只知道飲酒娶親的腦殘怎么會有心思管這檔子事,而清夜此刻又刻意避而不見,莫非與上次來見到的還是兩路人馬?
“難道大當家和二當家也不和?”
“嗯。”
呵呵……
一個破山寨還搞分裂呢,集團主義這么重,他們怎么就沒內(nèi)斗得兩敗俱傷自取滅亡?
還是說他們內(nèi)斗歸內(nèi)斗,對外的燒殺搶掠都是統(tǒng)一的作風?或者說……是看誰搶得多殺得多就可以掌權(quán)?
這樣一想,果真是彪悍的山賊作風,沒有半點人情味可言。
“既然都搶干凈也燒干凈了,為何還要把尸體帶到這里來?當場給燒了不是更省事嗎?”
“你且仔細看看,今天的尸體和你前幾日看到的有何不同?”
章沫凡這才仔細地去瞧,這才驚奇的發(fā)現(xiàn),這些人雖然死因各不同,但都有著一個規(guī)律,他們的手臂上都系著不同顏色的布帶。
大概看下來,總體可分為兩大類顏色,一種是各式各樣的紅,一種是參差不齊的藍。
難不成這尸體也要組隊的?
她越想越驚懼,莫非這是在比哪種顏色的尸體多?
“大當家的顏色是什么?”
“紅色?!?p> 清夜贊許地看了她一眼,不過挑明了一句話,她就已經(jīng)明白了其中的關(guān)鍵。
“這是在比誰殺的人多?”
“通常被搶奪過的地方都是當場銷毀證據(jù),對于負隅頑抗者才會玩累之后再殺了扔到這里?!?p> 還玩累了之后?
什么變態(tài)物種?
“人渣?!?p> 見她惡狠狠地罵了一句,清夜也拉著她起了身:“他們走了,我們……”
“等等?!?p> 章沫凡提著有些長的裙角跑下去,走到了還有些余溫的尸體前,看著那團白乎乎的影子神色有些黯然:“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你,但是請你放心,他們一定不會有好結(jié)果的?!?p> 這一次,她沒能聽到任何聲音。
但那團白乎乎的影子也沒有消失,只是趴在尸體的背上,隱隱約約地在抽動著。
“是還有什么心愿未了嗎?”
她不由得伸手摸向那團影子,指尖剛剛觸碰到白影之時,一股強烈的刺痛感從手臂延上直接鉆進腦門,一段不屬于她的記憶立即在腦海中浮現(xiàn)。
她看到了這個人生前是個有些功夫的游士,聽聞了黑風寨的惡名所以趕來此處想要幫忙,那知一人之力怎么抵得過幾十人的馬隊……
他負隅頑抗,拼死想要護住那個老人和孩子,卻被山賊騎馬圍在中間,以鞭子來驅(qū)動他不停地跑來跑去,渾似把他當做個球在玩。
最后,他不是死于重傷,而是力竭……
活生生地被累死。
顫抖的手指離開那團白影,章沫凡的眼睛有些微紅,生于和諧社會的她,哪里見過這種場面?
這個人的俠義和擔當,還有他臨死都不肯放棄的堅定和執(zhí)著,一一都在她心里留下了烙印。
誰說人和人不能真正的感同身受?
她現(xiàn)在就像是剛經(jīng)歷過這樣的羞辱和疲累一般,一個脫力就坐在了地上,倔強的眼睛卻不肯流下一滴眼淚,因為那些山賊不配。
清夜趕忙從后面扶住她:“怎么,又想往死人堆里爬?”
本想著是打趣她初遇自己的境況來調(diào)節(jié)氣氛,卻不知引得她再度紅了眼睛:“人命在這里真的這么不值錢嗎?”
“山賊是沒有人性可言的?!?p> “他們該死?!?p> 拍了拍她的背,清夜沒有去問她又看見了或者聽到了什么,而是輕聲安慰道:“他們會得到該有的懲罰?!?p> 摸了摸眼角站起身,章沫凡覺得自己窺視了別人的記憶就得承擔起一分責任:“我們回去吧?!?p> “其實你已經(jīng)可以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