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狗糧和糖水
林月季和顧盼回了娘家，招呼一路提著碩大無比的手電小跑追上來的顧志勇進屋休息。但是小伙子面嫩，想著祖孫三人有私房話要聊，不愿久留，轉(zhuǎn)身快步就離開。
顧盼站在門口，隔好遠還能看到三堂哥手上晃動的光影，幸好如今這鄉(xiāng)間小路沒什么車，不然被這電筒一晃，估計司機都能給晃愣神，回頭直接開到田里面，那多不好意思啊。
回到屋里，林月季正對著自己老娘抹眼淚。
“我怎么知道這火就點著蚊帳了呢？又趕著送彩霞她媽去醫(yī)院，根本沒來得及回頭看一眼?！?p> 鄧桂蘭凝神聽著，顧盼走進來的時候，她抬頭看了外孫女一眼，目光中飽含了審視和警告，銳利得讓顧盼心驚。
還沒摸清狀況，就聽到外婆開口：“姑丈知道了嗎？你有沒有和他說？”
林月季本能地點頭，想了想又搖頭。
自己還沒來得及說清楚呢，就讓他打斷了，應(yīng)該是不清楚的。
畢竟當時房間只有自己，后來兩人同時出的門，他要是看到了，就不會有這悲劇了。
鄧桂蘭又瞄一眼顧盼，皺著眉想了一下，想讓女兒把這件事埋在心底，畢竟是一棟房子，不是一件衣裳，萬一女婿要怪罪起來，只怕女兒以后的日子都不好過。
許多話在她心頭過了一遍，最終咽了下去，只勸道：“事情都發(fā)生了，你現(xiàn)在哭也沒用，不如想想今后的日子怎么辦更好?！?p> 鄧桂蘭倒是歡迎他們一家人和自己住一起，橫豎家里的孩子都在鎮(zhèn)上起了房子，這間房子就算再來一家三口，也卓卓有余。
不過此時的農(nóng)村，對這些事情還是多有顧忌的，顧展鵬又不是入贅，家里父母兄弟皆在，肯定不會答應(yīng)住到岳家的。
但是要重新起一棟房子，又要供閨女上學，實在是吃力啊。
鄧桂蘭心里嘆息，怎么運氣這么背。
顧盼后知后覺地明白，外婆剛剛瞪自己，大概是在提醒自己不要亂說話，心中五味乏陳，母親總是最維護自己的孩子的。
心中也沒有不快，坐到外婆身邊撒嬌：“外婆，我想吃番薯糖水。”
既然沒有阻止女兒對女婿和盤托出，鄧桂蘭又恢復(fù)成那個慈祥的外婆，摸著顧盼的腦袋笑道：“好，你要吃幾碗？我給你去做?！?p> 說完就起身去廚房削番薯了。
顧盼趁機握住林月季的手，安慰道：“媽，別擔心，我們一定會有新房子的，比原來的更氣派?！?p> 林月季眼睛發(fā)酸，拍著顧盼的手背說：“細細，現(xiàn)在我算真的明白你說的話了，沒錢真的難，如果我們家有錢，這房子沒了，再起一棟就是了，何必讓你外婆和奶奶操心。”
顧盼點頭，打鐵趁熱地繼續(xù)說服：“而且房子沒了還不算最糟糕的，如果家里有個人不小心被燒傷了，需要住院，住個ICU，一天得上千塊錢，不是我們這種家庭能夠承受的。所以我們必須要未雨綢繆，努力賺錢?！?p> 林月季反問：“什么是ICU？”
顧盼：“……就是深切治療部，重病的人需要各種儀器維持和監(jiān)控生命?！?p> “呸呸呸，你說什么不吉利的，快吐口水重說?！?p> “媽，你還搞封建迷信？今天的懲罰還不夠大嗎？”
母女正說話，顧展鵬也到了。
看到丈夫，好容易止住的淚水又開始流了出來。
“都怪我，如果我不去房間點香，房子就不會燒起來?！?p> 顧盼連忙起身讓出身邊的位置，顧展鵬坐過去，也不管閨女正睜大眼睛在旁邊看著，直接上手摟住妻子的肩膀，像安慰小姑娘一般輕輕揉著。
“又不一定是你點的香引起的，我也在中廳抽煙了，走的時候也沒熄滅，說起來我們都有嫌疑，你快別說了。”
“而且風吹雞蛋殼，財散人安樂，房子沒了，我們就再建，只要我們一家人都平安，比什么都強。”
“是不是啊，閨女？”
他居然還有心情笑著對顧盼使了個眼風。
顧展鵬平日里耳根軟，沒什么主見，但是如果一旦下定決心，卻是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的人，如今已經(jīng)決定了要和聽從閨女的建議，下海做生意了，心情了變了許多，人也輕松了。
事情是很多，慢慢來，安撫妻子是今晚頭等大事。
老爸的笑容亮瞎了顧盼的狗眼，以前沒發(fā)現(xiàn)自己老爸這么有男人味，如今在夜色中這么對著自己燦然一笑，顧盼有一種被擊中的感覺，媽呀，我以前怎么這么瞎，不知道照著老爸的范本找男人，那得少走多少彎路。
鄧桂蘭也在廚房聽了全程，提著的心終于放下，果然還是沒看錯人，自己這個女婿就是給力。
不過這外孫女沒點眼色，還杵在原地，臊得慌。
“細細，過來給我打下手?！?p> 得了，外婆也看不過眼了，我也不吃你們這狗糧，吃我的糖水去。
在顧展鵬終于把妻子最后的一點顧慮給打消之后，外婆的糖水終于煮好了。
顧盼把房間里的折疊桌子提了出來，就在這天井里面，就著月光，吃起了宵夜。
鄧桂蘭把一碗尤其滿的甜湯放到顧展鵬的面前，笑得眉眼不見。
“吃吧，吃完就好好睡一覺，再高的山，總能翻過去，不過得有力氣。”
顧盼用勺子在自己的碗里翻了翻，終于忍不住問道：“外婆，為甚我沒有煎油糍？”
煎油糍是一種地方小吃，把面粉放在滾燙的油鍋里炸，一直把小小的面團炸得如同小皮球一般大，和炸油條是同一個原理，不過油糍是甜的，表皮也會比油條要厚實一點。
外婆喜歡在煮糖水的時候放一點泡在水里同吃。
顧盼看著面前三碗糖水里面都漂著金黃的油糍，自己的碗里只有寂寞的地瓜塊，難免有點心里不平衡，為什么我沒有？
鄧桂蘭還沒說話，林月季已經(jīng)開口道：“你不是不吃油糍嗎？”
顧盼尷尬，對哦，我不吃的。
年輕的時候。
后來長大了，許久不回家鄉(xiāng)，雖然是自己刻意為之，但是骨子里對鄉(xiāng)土的思念卻是與日俱爭，所有和家鄉(xiāng)有關(guān)的食物，她都無比懷念。
包括這個油膩的油糍。
此刻她不好意思說自己想吃，低著頭擺弄自己手里的勺子，卻同時有兩個勺子舀了大大一塊油糍放在她的碗里。
顧展鵬和林月季的目光對視，會心一笑，空氣中彌漫著甜絲絲的氣息，除了那甜湯發(fā)出的香氣，還有那酸臭的愛情滋味。
顧盼心中嘖了一聲，老大不小了，虐狗也不提前知會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