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掰扯
人生的鐵軌,總是在不經(jīng)意間就會迎來拐點。
而于顧盼而言,她這一輩子重生之后遇到的第一個拐點,大概就從接到的那個電話開始。
電話那頭的女士的聲音很好聽,溫柔知性,頭一次,顧盼仿佛明白了聲控所追求的極致享受。
對方禮貌地說:“顧盼,你好,我是蘇沐音,柏笙麾的媽媽,能單獨約你出來見個面嗎?”
畢竟是重活一輩子的老阿姨了,雖然上輩子沒遇到過惡婆婆,但是卻見得不算少。
按照顧盼的了解,所謂的“惡婆婆”,大概可以分為三類。
第一類,咄咄逼人,不依不饒,什么事情都是當面說,明著嚷。
吃條青菜要管,吃個蘋果要管,孕婦喂奶早了十分鐘都要管。
如果兒媳脾氣也是爆炸類的,天天都要雞飛蛋打,讓人頭暈腦脹。
第二類,陰陽怪氣類,雖然表面上和藹可親,但是說話卻綿里藏針,總是讓你不痛快,雞蛋里挑骨頭。
但凡婆媳出現(xiàn)問題,絕對不會明著說,而是“背著”人抹淚,總是恰到好處地讓人發(fā)現(xiàn),仿佛受了多大委屈,最后鬧得夫妻矛盾。
第三類,大概就是最厲害的那類。表面上十分好商量,但是其實手段厲害著,真正地把事情掌控在股掌之中。
不僅兒子聽她的,就連兒媳也是惟命是從。
她多的辦法是讓你服從。
顧盼也曾經(jīng)想過,如果自己遇到這樣的婆婆,真不知道怎么應付。
當時也有點慶幸,這輩子大概都不需要伺候惡婆婆了。
這重活一輩子,難道這么快就遇上了?
顧盼心中有點忐忑。
雖然她如今并不畏懼那所謂的惡婆婆。
畢竟經(jīng)濟獨立,是最硬的靠山。
顧盼自認,這輩子在經(jīng)濟上,大概不會成為夫妻間的弱者。
就算柏笙麾有金山銀山,顧盼也不指望他吃飯啊。
萬一她媽媽拍張支票在桌上,顧盼也有底氣給頂回去。
但是她卻還是忍不住忐忑。
她和柏笙麾的感情這才剛剛萌芽,就算有信心去克服一切困難,卻仍然希望得到親人的祝福。
而蘇沐音這種開場方式,很難說服自己這是善意的出發(fā)點啊。
柏笙麾這些天早出晚歸,有時候晚飯都不回來吃,聽說在做個大項目,至于做什么內(nèi)容,無可奉告。
倒是方便了顧盼出去見蘇沐音,連借口都不需要找。
她們約在了星畔,顧盼早到了一點,讓人在樓梯口架上一塊“清潔中”的告示,把二樓空了出來。
差五分鐘到四點,星畔的玻璃門被推開,一個身穿白色襯衣,亞麻色休閑西裝褲,手提藍色H牌包包的女子走了進來。
和顧盼的目光遙遙相對,微笑道:“顧盼,你好,我是蘇沐音?!?p> 顧盼臉上帶了點怪異的表情,因為蘇沐音,她不是第一次見。
甚至可以說,還勉強算得上是個熟人。
第一次見她,是在高一的暑假,她從老家回來,跟著送貨的冷鏈車去了大鵬美食。
那天林月季并沒有在外賣店里接電話,而是坐在太陽傘下和一個女人聊天,看到顧盼連忙揮手道:“顧盼過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你莉莉阿姨,想買一個蛋糕,你能不能讓同事送過來?”
平日里林月季雖然也熱情,但是卻極少用自己姑娘店里的生意去做人情。
這開口讓顧盼店里的同事送蛋糕,還是頭一遭。
所以顧盼才印象深刻。
不過這是她娘第一次提出要求,她不好拒絕。
而且她當時也十分疲倦,打電話讓店里送過來,就讓顧建業(yè)送自己回家休息了。
并沒有十分在意這件事。
第二次見她,顧盼和林月季拌嘴了。
因為什么不記得了,只是林月季那天脾氣十分倔強,說話如同連珠炮一般,把鋼鐵直女顧盼都給說哭了。
蘇沐音似乎剛好經(jīng)過,默默地坐在顧盼旁邊,最后留下了一包紙巾和一根棒棒糖。
然后就去找林月季了。
當天晚上回去,林月季破天荒地給顧盼道歉了。
幾十年第一次。
畢竟以前林月季就算覺得自己過分了,最多是煮一桌顧盼愛吃的菜,給顧盼買件新衣服,不然就是加點零花錢。
卻如同千萬個最普通的母親,從來羞于在女兒面前承認自己的錯誤。
那天林月季敲開了顧盼的門。
不是那種閃爍其詞地求和,而是正兒八經(jīng)地道歉。
然后又有條有理地分析了顧盼存在的錯誤,最后居然把顧盼給說楞了。
你不是只會胡攪蠻纏,大呼小叫的嗎?
什么時候這么會說話了?
但是也從那天之后,林月季是真正和顧盼開始了平等談話的時代。
有時候忍不住了,冷著臉站起來,走到房間把自己鎖起來,十分鐘之后再出來。
來,咱繼續(xù)掰扯掰扯。
語氣輕柔,態(tài)度堅定,把談判技巧拿捏得死死的。
顧盼有時候都懷疑,是不是有高人傳授了什么經(jīng)驗。
眼前不由自主晃過那張雖然只見過兩次,卻每一次都讓她忍不住多看好幾眼的臉。
雖然眼睛看遍了千山萬水,卻半點不世俗。
只有淡笑掩藏下的通透。
沒想到,這是柏笙麾的媽媽。
呵,原來從那么早開始,她已經(jīng)在布局這一天了。
如果這么多的經(jīng)歷,都不足以讓顧盼產(chǎn)生不適,那她就實在是泥人,太沒性子了。
她打定主意,敵不動我不動,我倒要看看,你要如何拆散我們。
兩人隔著桌子,面前放著熱氣氤氳的咖啡,明明冷氣開得極足,但是顧盼卻不受控制地耳根發(fā)熱。
一副隨時準備戰(zhàn)斗的樣子。
蘇沐音喝了口咖啡,笑著打破僵局:“你這店不錯,聽說要去魔都開分店了?”
顧盼點頭,正在計劃。
“我在魔都有個朋友,倒是可以幫上忙,如果有需要,我把聯(lián)系方式給你……”
顧盼認真思考了一下,答道:“暫時不需要,我們有團隊已經(jīng)過去了,回頭如果遇到困難了,再想您求救?!?p> 說得不卑不亢,自然得仿佛是和老朋友談話一般。
蘇沐音露出個笑容,比我想象得有氣度。
“柏笙麾初中的時候,我就提議讓他高中出國讀書?!?p> “后來因為他爺爺突然去世了,也就耽擱了。”
“小麾是個重感情的人,你應該也清楚?!?p> “但是這么多年,我一直沒放棄讓他出國,他其實以前并沒有那抗拒。”
蘇沐音頓了頓,繼續(xù)道:“起碼在遇到你之前,沒那么抗拒?!?p> 顧盼抬頭,露出個似笑非笑的表情,這就開始了嗎?
蘇沐音覺得有趣,小姑娘如今的氣場和剛剛那個坦然接受自己提議的人完全不同。
所以小麾也是她的軟肋。
不過她并不會因為小姑娘的敵意就退卻。
依舊平靜地道:“所以我親自回來看了你兩次,之前沒有表明身份,很是抱歉?!?p> 說到她的痛楚了,顧盼終于忍受不住打斷道:“所以你希望我做什么?讓柏笙麾和我分手嗎?”
蘇沐音一臉無辜:“我沒有這么想啊。”
“那你想做什么呢?”
顧盼反問,目光犀利。
“小麾從小,就有一個愿望,就是有朝一日,能拿諾貝爾化學獎?!?p> “他五歲的生日的時候,主動要的第一個生日禮物,就是一個顯微鏡?!?p> “他說微生物的世界,十分有趣?!?p> “他的所有課外讀物,都是和微生物相關的書籍?!?p> ……
顧盼回過味來,自己當初報考志愿,真的沒有問過柏笙麾的意愿。
F大雖然很好,但是微生物學卻不是國內(nèi)頂尖。
蘇沐音看到顧盼回過味來,提議道:“其實顧盼,你有沒有想過,和小麾一起出國?我可以安排?!?p> 顧盼搖頭:“阿姨,難道你覺得,國內(nèi)永遠比國外落后嗎?”
但是顧盼卻知道,如今正是國內(nèi)發(fā)展勢頭最猛烈的時間之一,全面趕超外國,指日可待。
蘇沐音輕笑:“我沒有這么說啊。我知道總有一天,世界形勢會發(fā)生變化。”
“但是那是多久之后?十年?二十年?”
“那小麾最黃金的學習年齡,就要這么白白錯過了?去國外學習,和對自己的祖國有信心,并不沖突。”
“而且我只是希望他有更好的學習環(huán)境,并不會左右他的任何交友決定以及以后的就業(yè)地點抉擇?!?p> 蘇沐音說完之后,就不再多言,靜靜地喝起咖啡。
顧盼足夠通透,她應該會有抉擇。
沒錯,顧盼有上輩子的回憶,也能遇見未來的大趨勢。越是這樣,她越是沒法反駁蘇沐音的話。
不論是學習環(huán)境、實驗器材、還是理論知識,如今的國內(nèi),真的比不上國外。
如果是單以大學校園的各種條件來說,就算再過二十年,國內(nèi)也比不過美利堅。
這個是不爭的事實。
覺得火候差不多,蘇沐音幽幽地補充:“他已經(jīng)拿到了H大的offer,他大概沒有和你說?!?p> 其實她心里也有那么一點點不舍,多好的姑娘啊,為何不肯和小麾一起出國呢?
不是她不相信年輕人的感情,而是異國的感情,無論曾經(jīng)再真摯,最終都是敗給了時間。
她是過來人,最清楚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