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相思成疾
等了一季又一季，花開花落，春去秋來，方軒兒早就習(xí)慣了，每天吃飽玩累了，睡一覺，一天就過去了。
那個蕭瑟的秋天，爹一臉倦容的回來了。這次回來，給她帶了一幅畫，說是病人送的。
畫卷在方軒兒面前緩緩展開，那是她從未見過的場面。
畫中屋舍鱗次櫛比，車馬結(jié)隊，寬闊的街道上，人來人往。
背景看似簡單的幾筆，就描繪出了遠山的縹緲。
近處熱熱鬧鬧，遠處山遠天高，讓人無限遐想。
方軒兒盯著畫卷，看了許久。
一整天都未出門，抱著畫卷，來來回回欣賞，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一筆一劃，都看的格外仔細(xì)，都在心里重新勾勒了一遍。
看完畫之后，感覺心中一直蠢蠢欲動，就像有一股火焰想要噴涌而出。
那天，她從窗外望去，終于按耐不住了，拿出筆墨紙，在宣紙上，畫下第一幅畫。
梨樹下，正在搓衣服的娘抬著頭，笑望著葡萄藤下專心搗藥的爹，一群小雞跟在大母雞后面，或低頭啄蟲，或揮翅撲騰，或乖巧踱步，甚是俏皮可愛。
畫完等墨干了，方軒兒偷偷塞進爹外出云游的藥箱底下。
沒想到這次爹離開之后，近二年未歸家……
寒冬臘月，北風(fēng)呼嘯，大雪紛飛下個不停，家里地窖存的那點蘿卜白菜很快就吃光了。
道路閉塞，沒人去鎮(zhèn)上趕集，連塊肉都買不到。
要不是除夕夜，娘宰了只雞。方軒兒都快忘了肉是什么滋味了……
沒什么菜的日子，不是紅薯粥，就是南瓜粥，終于抗過了這個寒冷的冬天。
冬雪融化，又春雨綿綿，好不容易不下雨了，這群被憋壞了的孩子，便興奮的囔囔著要去小溪里抓魚吃。
“這水涼，我倆還是別下去了，就在岸上看他們抓吧?！?p> “我不怕水涼，沒有魚湯喝，我心里涼……”
方軒兒邊說邊脫下鞋襪，卷起褲腳和衣袖。
“你幫我看著鞋襪，抓到魚分你一條。”
“那你小心點，別魚沒抓到，摔水里喂魚了。哈哈～”
“你等著，我一定抓的比陸二他們多！”
方軒兒拿著撈魚的竹簍子，一只腳踩進溪水里，倒吸了口涼氣。
“嘶～水真涼！”
方軒兒撈了一會，還真逮到一條魚。
“妞妞，我抓到魚了！”方軒兒激動的舉著竹簍子。
“你小心點，別把魚……”
話音未落，撲通一聲，一條大魚扭動尾巴，跳出竹簍子，在空中劃過優(yōu)美的弧線，掉入溪水中。
“哈哈哈哈……”
陸二大笑道，“方軒兒，你比李妞妞家的老黃牛還笨?！?p> “笑什么笑，你們抓了半天一條都沒有，我至少……曾經(jīng)抓到過一條魚。”
小豆子提議道，“不如我們來比賽，看今天誰抓的魚多?！?p> 方軒兒用力點頭，“好！”
陸二猶豫了下，“方軒兒，這溪水太涼，你還是趕緊上岸吧?！?p> 方軒兒抿嘴一笑，“怎么？怕我搶了你的魚？”
幾個人認(rèn)認(rèn)真真開始抓魚比賽，全然沒有留意天氣。
出門還只是陰天，這會陰沉沉的。
李妞妞抬頭一看，溪水上流那邊的天烏壓壓一片，仿佛烏云都已經(jīng)沉到了地上，籠罩著大片天?？?p> “喂，你們別撈魚了，要下雨了！”
小豆子頭也沒抬，回答道，“沒事，下雨了我們再上岸，反正褲子已經(jīng)濕了?！?p> 望著遠處的天，那邊估計早已大雨傾盆，李妞妞心急如焚大喊。
“你們都快上來，上邊估計在下大雨了！不信你們看看天。”
方軒兒抬頭望過去，心中一驚。連忙大喊，“大家趕緊撤，大雨馬上就來了?！?p> 綿綿細(xì)雨飄在臉上，雨滴很快就嘀嗒嘀嗒變大了。
方軒兒慌忙往回走，舉在胸前的竹簍子邊，刮到了布袋紅線，手一抖，脖子上的紅線扯斷了。
李妞妞一直望著黑壓壓的上游，突然驚慌大喊，“不好了！大水來了！”
幾個孩子匆忙上了岸，趕緊跑。
風(fēng)娘見天色暗了，出門找方軒兒，一路尋到這，迎面一群孩子里，卻并沒有看見方軒兒。
陸二回頭一看，方軒兒還在彎腰撿東西。驚慌大喊，“方軒兒，快跑！”
方軒兒從溪水里撿起裝著小石頭的布袋子，剛站直，轉(zhuǎn)頭便看見幾乎半人高的大水，洶涌撲來。
根本來不及做太多反應(yīng)，方軒兒本能的雙手護頭。
“軒兒！軒兒！”
洪水撲上去那一下，幾乎淹沒肩膀，岸上的李妞妞嚇得撕心裂肺哭喊，“方軒兒!”
其他幾個人早已嚇得僵住，陸二雙手顫抖，盯著水面。
只有風(fēng)娘不顧一切，往溪邊跑。
混濁的洪水沖過去，那水里的身影，竟然屹立不倒……并沒有被洪水沖走。
風(fēng)娘一臉錯愕，悲喜交加大喊道，“軒兒，快上來！”
此刻水流依然氣勢兇猛，方軒兒愣了愣，馬上回過神，趟著大水走上了岸。
風(fēng)娘擦了擦眼淚，往回跑的李妞妞連忙撲上去，抱住她，“方軒兒，你嚇?biāo)牢伊?！嗚嗚……?p> 小豆子傻呵呵玩笑道，“一定是方軒兒太胖了，連水都沖不動她，呵呵……呵、呵……”
小豆子發(fā)現(xiàn)除了自己，都沒人笑，尷尬的呵呵了兩下……
方軒兒濕漉漉回到家，風(fēng)娘立刻燒水，讓她去泡了個熱水澡，又匆匆煮姜湯去了。
坐在熱水桶里，方軒兒望著熱氣騰騰的水霧，眼神穿透水霧，回憶著方才驚險的一幕。
大水沖來那一刻，明明感覺兩只腳都快被水流沖離了地面，沖擊力卻瞬間變小了，中間的水流一分為二，繞道自己，從兩邊流走，就像是……有人擋在自己的前面……
當(dāng)她從湍急的溪水里趟水上岸的時候，每一步，都感覺穩(wěn)如泰山，就像腳上綁著個大石頭一樣……
這種感覺……和當(dāng)年差點摔倒在泥坑，恍惚中感覺被人拉了一把一樣，說不清楚……
大雨模糊了視線，水流分開兩道的時候，岸上的人只看見側(cè)面的水，根本看不清中間的情況。所以上岸之后，也無人問起。
“軒兒，別泡太久，待會水涼了，洗完趕緊喝一碗熱姜湯，不，喝兩碗?！?p> 方軒兒回過神，“知道了娘，我馬上穿衣服。”
穿好衣服，方軒兒拿起衣服旁邊的濕布袋，將小石頭拿了出來。
溫柔撫摸著小石頭，欣慰一笑。
“小空青，還好你沒被水沖走，嗯？小空青，你怎么變色了？”
方軒兒拿著石頭，匆匆跑去給娘看。
“娘，這石里的紅色，像不像是一絲血跡？你看?！?p> 風(fēng)娘接過石頭，仔細(xì)看了看，放在手中溫柔撫摸。
“你爹曾說，空青石不僅是藥，在有些地方的習(xí)俗里，還會拿來做護身符，祛邪靈，保平安，我現(xiàn)在……開始有點信了?！?p> 方軒兒喝了姜湯，躺在床上，仔細(xì)回味娘說的話。
翻來覆去睡不著，拿起枕邊的空青石，靜靜凝視。
“小空青，爹娘都說你能保平安，真的是你救我的嗎？”
舉著小石頭晃了晃，石腹里的漿液上下流動，甚是有趣。
方軒兒微微一笑，“小空青，如果真的是你，謝謝啦！我以后一定也會好好保護你，不會讓你受到一點損傷?！?p> 風(fēng)娘擔(dān)心她著涼發(fā)燒，進屋看了看，方軒兒握著小石頭已經(jīng)睡著了。
擔(dān)心她睡著了石頭硌到手心，輕輕掰開手指，卻握的緊緊的。
風(fēng)娘微微嘆息，將手放進被窩，蓋好被子，摸了摸額頭，并未發(fā)燒，淡淡一笑，便出去了。
春去秋來又入冬，爹卻一直未歸。
以往爹每年都會回來一兩次，這一次，卻近兩年未歸。
偶爾聽見村里有人議論。
“這次也是奇怪，方郎中出去這么久，還沒回來?！?p> “會不會是出什么事了？”
“就怕幫人看了什么了不得病，別傳染給自己了?！?p> “這還真說不準(zhǔn)，聽遠方親戚說，去年有個地方還鬧了場厲害的瘟疫呢?！?p> 方軒兒每次聽到這些，都會陷入沉思，回到家半天沉默，不想說話，更不想將這些話說給娘聽。
雖然娘沒有聽見那些讓人擔(dān)憂的話，但爹一直未歸，不用別人說，方軒兒也能明白娘心里的擔(dān)憂和思念。
最近這幾個月，她已經(jīng)不止一次，看見娘望著遠山偷偷抹淚，娘的眼睛里慢慢生了一層白膜，視線開始有些模糊。
爹留下的藥瓶里，沒有一種是治療眼睛的藥。
方軒兒讓娘去鎮(zhèn)上看大夫，娘不肯去，一直拖著，視線越發(fā)模糊了。
趁有人趕馬車去鎮(zhèn)上趕集，方軒兒偷偷拿了些銀兩，坐上了馬車，獨自去鎮(zhèn)上尋醫(yī)問藥。
“聽你這描述，應(yīng)該是目翳，這眼疾難治，一兩副藥治不好，需要堅持服藥一段日子，最好常來看看，好及時更換藥方，對癥下藥。”
“大夫，我們住的遠，不方便常來，有沒有簡單點的藥，山里隨便也能采到的？”
大夫擺擺手，“沒有?！?p> 方軒兒心想，這鎮(zhèn)上大夫還不如她爹這個江湖游醫(yī)呢，隨便一個眼疾就說難治。
以前爹給村里人看病，兩三副藥就好了，難治點的，也就是多囑咐兩句，讓病人自己去田間摘菜某種草藥煮水多喝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