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胡慧蘭始料未及的是,那群調(diào)皮孩子吼著吼著,最后竟一點一點,推搡著將她和她的兒子未羊給團團包圍了起來。
他們一個個躍躍欲試,仿佛準備挑逗一個罕見的怪物一樣,態(tài)度很不友好。
他們先是把她們圍了起來,緊接著,就連那堆閑談慢聊的婦女們也都圍了起來。
不過,那群婦女這會子似乎一點兒不驚、不慌,反倒是,表現(xiàn)出了想看熱鬧的樣子。
霎時間,整個場面就仿佛要失控了樣。
現(xiàn)在,那群小孩子,大大小小的,加起來都超過二三十人了。
那些,已經(jīng)被樂得激情高漲的孩子們,他們有的指著未羊的紅裙子發(fā)笑,有的指著他的紅花鞋發(fā)笑,有的則指著他的大平頭發(fā)笑。
他們現(xiàn)在幾乎都知道了未羊——是個聾啞人,于是,他們就用自己的小手指捏著臉蛋,給未羊做出害羞的手勢,給他故意做出鬼臉嚇唬他。
事實上,到了現(xiàn)在,未羊才終于知道,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身上穿的紅色裙子惹的禍。
他知道,他們都在笑話他,包括那群大人,于是,小臉蛋瞬間就漲紅了,而且,脖子也都迅速地紅了起來,紅的發(fā)燙,仿佛被太陽燒著火了一樣。
現(xiàn)在,未羊也終于看清楚了——除了和他一樣留著平頭的小孩們在嘰嘰喳喳地嘲笑他,就連和他一樣穿著裙子的幾個小孩也在嘲笑他。
那幾個小女孩都學著大人嘿嘿地笑,笑得沒心沒肺的。
未羊看著她們頭上扎的小辮子,一瞬間,也懂得了她們和他們是有區(qū)別的。
她們是女孩子,而他們則是男孩子。
未羊現(xiàn)在只不過不知道用什么方式去形容這種區(qū)別。
現(xiàn)在,在他的世界里,很多事物之間都充滿著矛盾與未知,他更不知道用什么東西給這種顯著的差異來命名。
但無論如何,對于知羞恥這一點,他還是略懂得一二的,就像他嫉妒心強一樣,是一種本能的情緒,是與生俱來的。
意識到這點之后,未羊頓時覺得自己的臉蛋滾燙滾燙的,而且,脖子就仿佛燃燒了一樣。
他下意識瞅了他母親一眼。
他看到他母親此時此刻的臉也紅彤彤的,眼睛瞪得圓圓的,就像一只憤怒的小鳥,而且,她的眼睛里已經(jīng)布滿了血色,看起來叫人那么的不寒而栗。
有那么一瞬間,未羊都覺得他母親就要沖過去,像平時揍他一樣,恨恨地暴揍那些小孩一頓,可結(jié)果是,他母親像根木頭一樣呆愣愣了一小會,然后,竟朝著那群淘氣鬼喝吼了一聲,“誰家的野種,管不管?”
未羊不知道他母親嘴巴里說了什么,卻能感受到他母親一腔憤怒的怨氣。
胡慧蘭慍怒地吼了一聲,覺得心里舒服了一些,然后,就拉起未羊的胳膊,準備帶他回家去。
這一次,未羊終于不再反抗了,因為他現(xiàn)在知道那群人都是不懷好意的。
他們就像他母親所說的,他們會抽他的嘴巴子,打他的小屁股,拽他的小耳朵,刮他的小鼻子,然后,叫他哇哇大哭。
胡慧蘭一抬腿,不料,走的有點兒猛了。她身后的未羊,竟一下被他的小裙子給絆倒了,從她的手里掙脫后,瞬間雙膝跪倒在了地上。
“你起來!”胡慧蘭轉(zhuǎn)身吼了未羊一聲。
未羊連忙跌跌撞撞地爬起來。
這時,人群中又噗嗤響起了一陣哄笑聲。
未羊爬起來之后,就一臉的蒙相,同時也有點兒憤怒,他頗想沖上前去跟那些小孩打上一架。不過,很快又被她母親拽到手里了。
接著,他們母子倆還沒走幾步。那群小孩中,其中一個瘦瘦的,面相兇巴巴的小男孩掏出他的彈弓,架上一枚杏核,瞄準未羊的后腦勺射了出去。
那枚杏核就像一枚子彈樣,迅速劃過長空,端端地擊中到未羊的后腦勺上,頓時,未羊就疼得‘哇’了一腔。
胡慧蘭被未羊嚇了一跳,以為未羊又哪里不對勁了,忙轉(zhuǎn)過身去摟住未羊,“你又怎么啦!”
未羊用一只手緊緊地捂著自己的后腦勺,一時間差點連氣都喘不上來。
胡慧蘭再一看未羊時,就發(fā)現(xiàn)他手捂著的后腦勺上已經(jīng)流出血來了。
“啊呀!”胡慧蘭禁不住尖叫一聲,“誰干的?這是誰家的野種干的?”
這時,那些孩子便開始停止了爆笑,一個個都好奇地瞅著那娘倆。
“啊呀呀!”胡慧蘭繼續(xù)大驚小怪道,“我娃兒頭破了......”
便是在這個時候,未羊下意識閉上了自己的眼睛,在嘴巴里憋起氣來。
一方面,他以此來緩解自己的疼痛。
另一方面,他在冥冥之中想扯開自己的嗓門‘嗷嗷’大吼幾聲,這一路上,所發(fā)生的很多事,已經(jīng)使他非常惱怒了,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顧不上什么了。
俄爾功夫,未羊猛地睜開雙眼,從他母親懷里掙脫開來,然后,扯開嗓門,非常用力地‘嗷嗷嗷’狂吼起來。
頓時,那聲音如同巨大的銅鑼,突然被什么東西重重地敲響了樣,一圈圈聲波借著空氣的介質(zhì)迅速朝著四面八方傳導開來,一進入到人的耳朵里,就仿佛尖刀戳破了耳膜一般。
未羊如此地狂吼了兩聲,他身旁的母親一下子就昏厥了樣,整個身子都搖晃了起來,她用手下意識捂住自己的耳朵,仿佛剛才原地轉(zhuǎn)圈圈,一連轉(zhuǎn)了幾十圈一樣,有那么一陣子,竟然覺得自己惡心的想吐。
這感覺實在太熟悉了。
胡慧蘭腦袋暈乎乎之中,隱隱地想起來了,這正是前幾天,院子里突然傳出來的奇怪的巨響聲,那時就使她差點當場嘔吐了出來。
這時,距離未羊不到十米開外的那群小孩子們,還有,不到五六米遠的那群婦女們,她們也都一瞬間產(chǎn)生了巨大的反應,都緊緊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人群里面,有一小部分人竟然忍受不了這種巨響聲,自然地蹲下身去,把腦袋抵在自己的腿上,而又有那么一部分人則當場就‘哇哇’地吐了出來。
未羊見此情景,便慌忙止住了聲,好不驚訝地瞅著他周圍的人。
直到他們一個個看起來都仿佛生病了樣,面目上流露出猙獰痛苦的表情時,未羊一瞬間就覺得自己是個很了不起的人,因為他驚訝自己身上的這項本領(lǐng),竟然產(chǎn)生了這樣意想不到的效果。
這聲音,不止能使玻璃破碎。
“我真的很了不起嗎?”未羊激動地心想。
“不是,”叫青鳥的少年說,“你只是迫不得已,做了自己該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