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醫(yī)者仁心

　　劉易吃完飯，天色已經(jīng)入夜。帶著滿腹疑問和那一盒銀針，劉易亦步亦趨地向陳萬念的側(cè)殿走去。

　　“咚咚咚，”劉易猶豫地輕扣了三下門，“孽徒劉易，求見師叔。”

　　“你沒有錯，”正當(dāng)劉易猶猶豫豫打算離開之時，側(cè)殿門訇然大開，陳萬念一襲黑衣無風(fēng)自動，雙眸禁閉，而額頭上奇異的第三只眼張開，那第三只眼，并沒有瞳仁。

　　“劉易見過師叔，”劉易當(dāng)即剎住步子，轉(zhuǎn)身朝陳萬念一個作揖。

　　此時的陳萬念和下午在紅樓里的陳萬念顯然有很大不同，或者說，眼前這位才是天念世界真正的主宰————陳萬念。

　　“你可知哥哥為何攆你下山？”陳萬念拽著劉易，在“濟(jì)世殿”里逛了起來。

　　“劉易不知，”劉易搖搖頭，“但是師尊臨行前讓我把這個帶上?！?p>　　陳萬念看見劉易手中的銀盒，眉心的第三只眼眨了一眨，笑道：“醫(yī)者人心？”

　　“對的，醫(yī)者仁心。”劉易這一次一收以往嬉皮笑臉之脾性，神色凝重，緊緊地盯著自己手中捧著的那一盒銀針。

　　“來，”陳萬念沖一招手，“告訴我，什么是醫(yī)者仁心?！?p>　　“就是救人?！眲⒁撞患偎妓?。

　　“怎么救人？”

　　“用藥，用針，用灸，用正?！?p>　　“不夠。”陳萬念搖了搖頭，“僅僅如此還不夠。若只是如此，我倒是覺得哥哥這次看走眼了?！?p>　　“……”劉易沒有說話，因為他實在不知道說什么，對于今日之他而言，醫(yī)者仁心，僅此而已。

　　“來，看著我?！北緛砀鷦⒁滓黄鹪凇皾?jì)世殿”中散步的陳萬念突然一把抓住劉易的肩頭，第三只眼直視劉易的雙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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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地大亂，烽火連天。劉易身處一片火海之中，他什么都看不清，只能聽見硝煙中百千人大呼，百千人哭。

　　劉易連滾帶爬地抓起身邊的一具尸體，尸體面色鐵青，雙眸緊閉，嘴角有一縷白沫，鼻翼上占滿了灰燼。

　　劉易迅速判斷出此人的死因：先是被下毒，而后在此火海中窒息而死。

　　劉易當(dāng)機(jī)立斷，向最近的哭聲飛奔而去。然而，當(dāng)劉易剛剛趕到之時，哭聲已經(jīng)斷絕，地上連個人影都沒有。

　　劉易根本來不及思考，當(dāng)即又轉(zhuǎn)身向下一個最近的聲音跑去。接連幾次，劉易差一點就趕上了，可惜無一例外，都沒有人。

　　劉易并沒有著急，而是一次又一次地向下一個聲音跑去。

　　直到第三十二次，劉易終于看到了人，十分真實的……人，那人躺在地上，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只是用埋怨的眼神看著劉易，而劉易在幾次反復(fù)的奔波中體力早已耗盡。

　　硝煙之中，劉易體力不支，緩緩跪了下去，眼神清澈無比，而他最后一眼對上的，正是那人埋怨，絕望的眼神。

　　那眼神仿佛在質(zhì)問：我明明離你那么近，你為什么不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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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幻境外，陳萬念本來緊縮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最后嘴角竟情不自禁地微微上揚(yáng)。

　　幻境戛然而止，劉易豁然一下從幻境中擺脫開來。無力地倒了下去。

　　陳萬念抱起劉易，朝自己的寢宮走去……

　　“醒了？”劉易剛剛醒來，敲了敲自己的腦袋，隨后差點被坐在他身旁的陳萬念嚇得跳起來。

　　“醒了就把藥喝了，別涼了?！辈坏葎⒁渍f什么，陳萬念不知從哪端出一碗湯，不由分說地給劉易灌了下去。

　　劉易也沒得掙扎，一碗藥下肚，劉易這才發(fā)現(xiàn)時間已經(jīng)到了第二天凌晨，晨曦微涼，時間大約在寅時末左右。

　　“可救到了人？”陳萬念見劉易喝完藥望著窗外發(fā)呆，并沒有要說話的意思，一邊收起藥碗一邊問道。

　　“沒有，一個都沒有。”劉易十分平靜地回答。

　　“為什么？”陳萬念呲笑一聲。

　　“我沒那個能力?！眲⒁渍Z氣依舊平靜，只是把頭扭了過來，直勾勾地望向陳萬念。

　　“那為什么不先救自己？”陳萬念卻把頭扭了過去，不再看劉易。

　　“我忘記了?！眲⒁酌摽诙?，就像十幾年前陳槿燊問他為什么要學(xué)醫(yī)一樣。

　　我忘記了，四個字，就是這么簡簡單單的四個字。

　　陳萬念一貫云淡風(fēng)輕的臉色突然大變：“好，雖然我的時代已經(jīng)過去了，但是我還是能教你一點東西的。”

　　劉易對陳萬念莫名其妙的話沒有一點反應(yīng)，依舊出神，顯然是還未從幻境中緩過神來。

　　陳萬念在一旁獨自奮筆疾書，時不時涂涂改改，劉易坐在床上，看著陳萬念的背影，默默發(fā)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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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忘記了，談何容易，所謂醫(yī)者仁心，用藥用針用灸用正當(dāng)然夠了。但是也不夠，而陳萬念時隔多年，終于再一次回憶起了八百多年前宋月雪的那一句話：“末法若你戰(zhàn)死，我不會送你進(jìn)輪回，但若我戰(zhàn)死，必不可留天下百姓遭殃，焚我殘軀，可除天地邪火之疾。切記救人莫救我，你若救我，我會忘記你的。”

　　不夠在何？心之一字而已。天地間神醫(yī)少乎？不見得。能舍己之人少乎？倒也未必。能忘己者少乎？少矣！能忘己而以他人為重者，醫(yī)者仁心之仁心已得。

　　舍與忘到底是不一樣，舍，終究是在抉擇，對自己放不下，但是依舊選擇了眾生；忘則不然，我心如此，不必選，不必問，心中無我而利眾生，死貧道而不死眾生之志，天地間之大博愛也。

　　等到劉易起身整理好衣冠，陳萬念的一本書也已經(jīng)寫到了最后幾頁。

　　劉易本來出神的心，在起身看到陳萬念的一瞬間緊崩了起來，只見陳萬念那一本書上的字歪七斜八，完整的字還沒有涂改的多，而陳萬念眉心的第三只眼竟隱隱溢出了幾顆血珠。

　　“《陰陽大化訣》！”劉易曾聽陳槿燊吹起過這一本奪天地造化的心經(jīng)，陳槿燊的原話是：“你念師叔那《陰陽大化訣》，在這第二輪回，也只有你師尊我的《七轉(zhuǎn)琉璃變》可以與之媲美了。”

　　可惜劉易知道，陳槿燊的《七轉(zhuǎn)琉璃變》乃是功法，與心經(jīng)根本就是兩條路子，但他并不知道的是，《七轉(zhuǎn)琉璃變》的第一變，陳槿燊正是留在了那銀盒的盒底上。

　　“今日你就好生休息，明日隨我出診，順便把這個破東西教給你。”陳萬念完筆，隨手把書一合，隨后又是隨手一丟，扔給劉易。毫不引人注目地拭去了眉心反噬而流的血。

　　劉易一把抓住《陰陽大化訣》，撫摸良久，少年的眼中第一次充滿了一種叫堅定的神色。

　　“想不想變強(qiáng)？”陳萬念偏過頭看了看劉易。

　　“想?！眲⒁坠麛嗟攸c了點頭。

　　“為什么？”

　　“變強(qiáng)了就可以救更多的人，還可以解決那些害人的人。”

　　“師叔希望你記住你今天說的話。如有違反，我親自廢你修為?！?p>　　少年從來沒有像此刻一樣開心過，更沒有像此刻一樣堅定過。

　　因為，他要變強(qiáng)，因為，他要救人，因為，他要除惡，當(dāng)年不可修煉之時光，就從今日開始，做個了結(jié)，還有那欺負(fù)師父、害了自己的天意，終有一日，自己要站在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