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前方的那可是地獄啊?！?p> 恍惚間，隱約有慵懶而輕柔的聲音在沈詢耳旁響起，在那電梯門后，飛舞的塵埃中，泛著金屬光澤的畸形胎盤漸漸顯露出龐大到不可思議的輪廓，一直延伸到無盡幽暗的最深處。
無數(shù)條密密麻麻的觸肢憑空舞動，雖然從外表上看上去像是類似于血管，但卻又古怪的沾染上了幾分鋼鐵的色彩，在感受到沈詢和奈良化二鐵這兩個活人的到來后，便立刻開始了蘇醒，半透明的管道間，漸漸流動起了赤紅色的光。
看到這一幕，沈詢忽然間聯(lián)想到了之前在[御前真劍試合]時，奈良化二鐵交給他的那一枚赤紅色的杯型[見證物]，他猶記得，當刻度被填滿后，那枚小飾物所散發(fā)出來的，正是與這幾乎一模一樣的光澤。
“怎么，被嚇到了嗎？”奈良化二鐵揶揄的聲音響起，似乎并不奇怪沈詢這一刻的愣神。
“在成為西洋人的研究基地之前，這座地下建筑其實還有一個更為響亮而古老的名字——神祝市巨蛋大競技場。相傳，這里是為德川幕府的一位嗜好血腥死斗的大人物所建造，用來容納那些他從瀛洲各地抓捕來的武人進行戰(zhàn)斗，毫不夸張的說，這座巨蛋大競技場內(nèi)每一寸的泥土，都混雜著曾經(jīng)在此戰(zhàn)斗的武人的骨骼碎片?！?p> “老弟你是從欲界降下來的[天魔]，精神敏感度天生便異常的高，能感覺到這些家伙殘留下來的部分靈子信息也很正常?！彼坪跏窃谀承┑胤疆a(chǎn)生了誤解。
沈詢沒有出聲解釋，只是悄無聲息的用指節(jié)輕微的按著太陽穴，試圖讓自己退出那種“幻視”的狀態(tài)，似乎是由于環(huán)境中某些影響因素的富集，在這個鬼地方，他反而是更加有一種如魚得水的感覺，各方面的感知能力都獲得的大幅度的提升?？粗車跋笾械难庠貪u漸被剝離，沈詢強行壓抑下心中釋放的欲望，面色如常的點了點頭：“走吧?！?p> 地下巨蛋中，他們二人繼續(xù)深入，當奈良化二鐵又一次將手按在合金大門之上、腳步站定，通過了虹膜、指紋、和DNA的三重驗證時，這扇最后的大門才緩緩打開，露出了門內(nèi)的景象。
“常識的世界至此而終?！蹦瘟蓟F拍了拍手，滿懷熱情道：“歡迎來到第二地獄研究工坊！”
啪、啪、啪、啪、啪、啪、啪……
在他話音落下的一瞬，大廳內(nèi)外的所有燈具齊齊亮起，照亮了黑暗，將陰影逼迫到了不為人知的小角落。
一絲絲刺鼻的氣息傳入鼻子中，像是機油的味道，幾秒鐘后，沈詢重新睜開了眼睛，望著眼前那陳列于燈光下的那一具具形態(tài)不盡相同的怪異裝甲，故意表露出了錯愕的神色。
從外表上來看，在這里的每一具裝甲都可以說是獨一無二，有的原型似乎出自神佛，具多臂莊嚴的寶相；有的原型則是出自妖鬼，渾身鋒銳猙獰的棱角。但無一例外的是，在這些裝甲表面的合金外殼上，卻全部都銘刻以古老篆文書寫的經(jīng)句，帶著一種極其詭異的肅穆之感。
在這些裝甲腳下的地面上，沈詢有注意到，那一道道交錯縱橫的凹槽管道正連接著他們彼此，以中央的祭臺為核心，組成了一張極盡繁復的煉金矩陣。
將數(shù)據(jù)導入腦海，沈詢計算了一下，順便建了個模，旋即便發(fā)現(xiàn)，若是從上空進行俯瞰的話，這個龐大的圓形圖案的正中，則剛剛是一個似杯口、又似鬼面的圖形。
奈良化二鐵對沈詢表露出的驚愕似乎很滿意，露出了微笑：“為了這場謝肉祭，我已經(jīng)準備了很多年了，比如說這些大家伙，便是我很早之前以研究基地的資料作為交換，麻煩老魏他們那一幫子人做的[鎮(zhèn)柱]。如果沒有你這個完美方案的關(guān)鍵性拼圖出現(xiàn)的話，不得已之下，我也只能勉強選擇用它們來充數(shù)了?！?p> “不用從某種層面上來說，從各方面上來講，沈詢老弟啊，你可以說都是我的大福星??！”
沈詢搖了搖頭，以九真一假的方式說道：“幕府將軍的陰云已經(jīng)盤旋在這個國家的上空太久了，奈良老哥你和我們天然間利益訴求相近，幫你，同樣也可以說是幫我們自己，我只是在后面恰好的推了一把而已，不值一提?！?p> 聽到這話，奈良化二鐵微微瞇起了眼睛，像是在忌憚、又像是在疑慮，讓人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忽然間催促道：“[百鬼]已經(jīng)開始在神祝市內(nèi)夜行，我們能剩下的時間不多了，必須要在逢魔時到來之前，先一步完成對祂們的祭祀，讓軀體和魂魄的同步率達到50%以上，才能繼續(xù)接下來的環(huán)境改造計劃?！?p> “我接下來該怎么做？”沈詢面上雖然閃過一絲遲疑，但話語卻沒有拖延的意思。
“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躺到祭祀臺上躺好便可以了?！蹦瘟蓟F語氣冷靜道：“如今殘余下來的百鬼大多都只剩下了殘破的意識，就算蘇醒，也不可能對任何人造成多少實際性傷害的，以你的精神強度，接下來至多也就是因為失血過多而狀態(tài)萎靡一會而已，作為祭品也不可能被威脅到性命的。”
沈詢忽然笑了起來：“那我可就拜托奈良老哥你多多關(guān)照一些了啊?！?p> “放心吧，老夫我為此可是準備了幾十年啦！”奈良化二鐵頓時大笑了起來，捋了捋胡子，語氣異常的虔誠：
“——今夜，吾等將狂歡無休！”
“——今夜，吾等將飽飲醇血！”
“——今夜，吾等將無有饜足！”
在那一瞬間，血紅的光澤從整個“巨蛋”各個角落中滲透了出來，在奈良化二鐵原本類似神父服的裝束的基礎(chǔ)上，又編織出了一件異常華美的羽織大衣，令老人的周身散發(fā)出來的氣息以恐怖的速度拔升著。
“酒非凡酒，乃杯中草木積血。鐵非凡鐵，乃爐中土石積骨。今我以杯中血而祓?；鹬泄恰睆膽验g倒抽出儀式用的御神刀，他來到祭祀臺前，割破手指，將血液涂抹在雪亮的刀身上，以洪亮的聲音頌唱著咒文，朗聲問道：“試問，此刃為何？”
“我即言——此刃非凡刃，此刃乃凈刃！如祭神之酒，似淬鐵之火！”
在奈良化二鐵的咒文結(jié)束的瞬間，以那把沾滿了殷紅血液的御神刀為中心，空氣迅速間變得晶瑩了起來，宛若琥珀色的酒液，充盈著能令人直接醉倒的濃厚香氣。
祭祀臺前，他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緊緊握住了刀柄，將其毫不猶豫的刺入了沈詢那基本上只剩下象征意義的心臟之中。
沒有阻滯、沒有痛苦……就像是將鑰匙插進了鎖孔中一樣，在御神刀刺穿沈詢心臟的那一刻，地上的凹槽管道間，便緊跟著亮起了淡淡的銀灰色光芒，將那一張龐大的煉金矩陣填補完整，相互勾連，令陳列著的那一具具龐大裝甲的“眼瞳”中，漸漸升騰起了靈性的火光。
大腦被浸泡在一片醉意中，沈詢的意識卻是出乎意料的清醒，能明確的感覺到，有什么模糊的東西正在從自己的血液中被抽離。
——那恐怕正是所謂的“滋味”。
“醉酒”狀態(tài)中，沈詢心中并無悲喜，思維運轉(zhuǎn)精確的仿佛機器，根據(jù)數(shù)據(jù)計算得出的結(jié)論，即使按照當前的這種狀況繼續(xù)流失滋味，到徹底結(jié)束，他的生理狀況大概率也不會受到多大的影響，就連那個會陷入“萎靡”的判斷，甚至也可以說是大大的高估。
“血液乃靈魂的通貨，既生命的等價物?！?p> 按照預設(shè)的程序，沈詢的第二心臟開始了搏動，有條不紊的釋放出了更新?lián)Q代后，和納米機器進行了耦合的[天魔血1.09版]。
啪嚓。
悄無聲息間，沈詢右手尾指上的戒指開裂，數(shù)道縫隙飛快擴大著，蔓延到了整個戒身，在脆響聲中，直接崩裂為一捧飛灰。
【檢測到[天魔]數(shù)據(jù)接入——】
【判定類別為“他化天魔”】
【以魔制魔，以惡噬惡。】
【根據(jù)《佑圣協(xié)議1.54》，現(xiàn)將接入請求轉(zhuǎn)入[蕩魔系統(tǒng)]進行處理——】
【檢測到外源設(shè)備“百鬼夜行裝甲”，開始預鏈接……載入[統(tǒng)攝]程序……】
【載入完畢，已連接至[百鬼夜行裝甲]?！?p> 【——蕩魔！蕩魔！蕩魔！蕩魔！蕩魔！】
【——高聲禮贊-北極鎮(zhèn)天真武佑圣蕩魔祖師！】
【——無量天尊在上！】
在那一刻，沈詢的皮膚上，無數(shù)枚邪異的墨底篆文開始了重組排列，漸漸沉入到了血液之中，讓那一片銀灰色中，又多出了幾分漆黑。
身下煉金矩陣對血液的抽取仍在繼續(xù)，但于此之后，流入那一具具的惡鬼裝甲之中的，卻已經(jīng)不僅僅只是“滋味”而已。
“——如遵真武諭，統(tǒng)伏三界群魔妖邪，下攝酆都幽冥鬼魅。”沈詢輕聲低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