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閻羅殿。
當牛頭使者掀開了孽鏡臺上的那塊布上,一瞬間,整片空間便徹底寂靜下來,所有聽證的陰差鬼卒,都目不轉睛的,將視線凝聚在了那個敢于斥罵閻羅、自稱是生平無愧的兇頑狂徒的身上。
孽鏡臺不是尋常的測謊裝置,地府的特殊力量參與其中后,會讓它自然擁有勾動心神破綻、演化事象的能力,體驗過的人都能明白,在那種詭異的體驗面前,哪怕是心智最為堅定的賽博硬漢,也絕對不可能熬得過那種相當于于把你人生的每個黑歷史都扒出來,細細點評分析,在加上綠帽焦慮、婚姻焦慮、事業(yè)焦慮、家庭焦慮……等等足以讓一個人忍不住瘋狂否定自我人生一切的究級恐懼癥候。
這個世道下,好人到哪里都難找,更何況這些連血肉本能都還沒煉盡的這些陰差鬼卒,他們之所以如此寂靜,倒不是什么因為什么的別的理由,而正是在心中默默期待著待會沈詢的失態(tài),指望著從他人的哀嚎中,得到扭曲的快樂。
但奇怪的是,明明那個狂徒已經直面孽鏡臺好一會了,可到現(xiàn)在,臉上的神色卻為什么還是一點變化都沒有?
不對勁。
非常不對勁。
看到這一幕,很多有著經驗的老陰差都已經隱約的意識到了問題的存在,嘴邊剛要揚起笑容便又漸漸僵在了嘴邊。
那個男人,竟然是在笑?
就像是生怕他們剛才沒有看到一樣,在剛剛那一刻,沈詢嘴邊掛著那一抹愉悅笑意便更加燦爛了,轉頭環(huán)顧整座閻羅殿,他正將那些陰差目瞪口呆的神色一覽無余。
沈詢無辜的聳了聳肩:“諸位這么盯著沈某人我作甚?難道是臉上多了什么不該多的東西嗎?”
沒有害怕、沒有討?zhàn)垺]有退縮,那絕不肯屈服的男人,仿佛幻化成了太陽,以自然煥發(fā)出的耀眼光芒,徑直撕裂了這地府的永世黑暗。
——身為太陽,自當讓所有人看到。
凝視著那道脊背挺得筆直的身影,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眼前的這個男人,身體中有什么東西開始變得不一樣了,像是有無形而鋒利的刀刃一樣,幫助他斬斷了那道將他束縛于平凡生活中的枷鎖,讓他從那庸碌的凡塵中脫離了出來,變成了某種更加陌生、但也像是他真正本相的樣子。
寂靜,一片的寂靜。
在這一荒誕的現(xiàn)實面前,就像是所有的思考能力都被奪走了一樣,這一整座閻羅殿的鬼神中,竟然是沒有一個家伙想到出口該說什么的。
檢索著地府的記錄,那殿上的虛擬閻羅竟然是也陷入到了罕見的慌亂之中,顯得有些不知所措,根據(jù)系統(tǒng)的分析,眼前的這一情況所會引發(fā)的后果,正是連它都沒有辦法的預測的出的。
“孽鏡臺涉及到陰司運轉的大秘,要是其中的漏洞真被人大規(guī)模利用的話,所產生的后果,連你身后的真武制藥都擔待不起,不管是為公還是為私,在這里,作為審理你的閻羅,我都勸沈先生你最好早做交代?!碧摂M閻羅皺著眉頭問道,直接換了個稱呼和語氣。
作為人工智能,它本來就沒有什么榮辱之心一說,面對這種情況,它的第一反應當然便是從沈詢身上找問題,夾雜著威逼和利誘,試圖先搞清楚孽鏡臺失效的原因。
沈詢似乎是在思考,猶豫了一下后才無奈說到:“如果我說是我本來天生體質特異的話,您會相信嗎?”
——開玩笑,他可是巴不得真武制藥這個黑心企業(yè)迅速爆炸的!
“體質特異?沈先生你還是別在這個時候開玩笑了吧,我的話是說認真的,要是你老老實實交代的話,我還能做主,替你爭取減去一定刑期……”
“我就是說認真的?!鄙蛟兇驍嗔怂脑挘坪鹾懿粷M意閻羅對自己的懷疑——用自己另一個替代承受孽鏡臺的效果怎么了?難道這不是體質特異嗎?難道這不是正說明我的天賦異稟嗎?
只見,在他的腳下,一片由漆黑篆文的陰影悄無聲息的擴展著,暗中腐化著這座名為[閻羅殿]的數(shù)據(jù)監(jiān)牢,明明就存在于那里,可實際上,卻是根本沒有一個能看到。
走到這里,他可算是終于看出來了,雖然同為[中庸協(xié)議]這桿大旗下的組織機構,[地府]與[有關部門]之間的關系卻并不能有多么好,一是由招攬來的野道士和破戒僧作為隊友來說太過不靠譜,二是說,這個由人工智能擔任判官和閻羅的審判系統(tǒng),到了現(xiàn)在,卻也是已經積弊難返了,不管是過于死板的判定,還是逐漸為了高效率而拋棄掉的公正合理性,對于這個世道來說,都是一個隨時可能會被引爆的大炸彈。
想到這里,沈詢在心中忍不住嘀咕了一聲:“反正地府的閻羅殿也不是只有那么一座兩座的,為了下地獄,我在這里先炸掉一座……應該也沒問題的吧?”
回答當然是沒人回答他的,殿上的閻羅也不曾想到,為了一個下地獄,沈詢這賊廝竟然是將心思直接打到了他這座閻羅殿上,從它被制造出來到現(xiàn)在為止,死活堅信自己正義的狂徒雖然少,但它卻也見過了不止一個兩個,可像沈詢這樣子,連“狂徒”二字都快要沒辦法形容的家伙……它,好像還真是從來都沒有見識過一次?
閻羅殿下,恐怖壓力的壓迫中,那個男人卻是漸漸抬起了頭,顯示出了那雙妖異而閃耀的昏黃色豎瞳,雖然身體還被那“馬面使者”的勾魂鎖鏈捆縛著,可在這一刻,所有人的心中,卻是升騰起了“這種東西怎么可能束縛的了這種家伙”的念頭。
咔擦、咔擦、咔擦……
金屬的結晶在憑空生長。
不知何時間,銘刻著邪異經文的猙獰裝甲悄然由虛轉實,并覆蓋沈詢左右兩手的小臂之上,遍布其上的尖銳角刃,乃至將勾魂鎖鏈都硬生生割裂出了一道道迅速擴大著的狹長縫隙。
“——眾星中天北辰尊王,得最自在,四天下中,三千七百邏衛(wèi)國界,則一切惡事我悉戮之!”有頌唱誓詞的聲音響起。
“……話說完了?!彼麌@息一聲:“那也就該動手了?!?p>
赫密斯之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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