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在任何一個時代,都是無比重要的。
苞叔,是一個完全沒有正經讀過一天書的人。
但在新兵連中的四個月,他學到了很多的知識,不僅僅是識文斷字,也不僅僅是兵法。
更多的,大概是看待一件事,一個問題的看法和方法。
教育的根本意義,在于促進人的發(fā)展!
這一點,在苞叔他們這一批新兵連士兵的身上,凸顯的格外明顯。
這一次雖然沒有見到自己的老友,但苞叔很開心。
不論是兵工廠還是屯田營,這個樣子,都是好的,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fā)展。
與這樣一種欣欣向榮的狀態(tài)相比,苞叔覺得他見不見老伙伴,也無所謂了。
留著一點遺憾,等著下一次更好的會面。
說不定下一回他們的相聚,會是在長安,在那座三進的小院落里。
……
古道上,一個人,一匹馬,跌跌撞撞的闖進了長安城。
中年男子佝僂著腰,趴在馬背上,雙目無神。
干裂的嘴唇,在西北風的招呼下,不斷往外滲著細小的血珠。
嘴角稍稍一扯,龜裂的口子就像大地的遷移,猛然間被扯了開來,然后血珠一下子就連成了一股。
歷經大半年的混亂后,終于平靜下來的長安城,正在漸漸恢復他西京的活力。
彌漫著塵土的古樸街道上,出現了很多新鮮的事物。
賣鹽的商肆門口,排著長長的一條隊。
衣衫層次不齊的百姓,手里拿著各式各樣的物件,正在等待著交易。
小錢的存延,只經歷了短暫的幾十天,便被百姓們扔在了一旁。
這家鹽肆,高喊的口號是只要有價值的東西,他們都要,都可以拿來換鹽。
馬背上的男子,抬起沉重的眼皮,好奇的瞥了一眼,吞咽了一口唾沫,然后便繼續(xù)向前。
那分明就是雪花,怎么可能會是鹽!
有人又在欺騙那群可憐的黔首……
馬蹄聲噠噠的響著,他繞過一條條的巷弄,一頭扎進了繁華的東市。
那家名為啃個雞的酒樓,他在離開長安前也是知道的。
只不過如今似乎也多了許多的變化。
店門口豎著一面巨大的招牌,上面寫著今日特價招牌菜:回鍋肉、紅燒肉。
男子吞咽口水的幅度,不由再次加大,腹中也咕咕的響成了一連串。
又是些新奇的玩意兒,但他覺得好吃。
一看名字,那就應該是珍饈美味。
街道旁行人的議論聲,像是巫祝的念叨,在耳畔回蕩著。
“老兄,今日可排到了號?”
“排不上啊,丁尚書直接定了整整七日,據說是要宴請什么貴客?!?p> “此事,我也聽聞了,好像是打西邊來的?!?p> “撒子喲,明明是打東邊來的,那些反叛朝廷的人,你懂吧?”
“你聽岔了,算了,管他哪邊來的,反正我這豬肉最近是肯定吃不到嘴里了。若得這烹飪的法子,我自己回家做得了,何必來此受這罪?!?p> “嘿,你有豬嗎?”
“我已買了,足足兩頭,上林苑前幾日放出來了十幾只小豬伢子,我有幸搶到了一頭。”
“哎,那東西金貴著呢,你可別給養(yǎng)死了!”
“嘿,什么屁話,小爺我把府中最精干的幕僚派到上林苑農學院去了,學不好,養(yǎng)不好,小爺我弄死他們!”
……
馬背上的男子駐足在啃個雞的門口停了下,渙散的目光中滿是不解。
那豬肉,怎會美味?
這長安城中的人難不成是瘋了。
尚書還定了足足七日宴請貴客,想必他也是瘋了。
他離開長安城,才區(qū)區(qū)二十天左右啊,怎么好像過了好幾年一般。
就在這時,一只破碗戳到了他的面前,另一只瘦弱的手抓住了韁繩。
“兄弟餓了吧?我在這里面有門道,請你飽餐一頓!”乞丐撩開了他那臟亂的頭發(fā),露出一張略顯稚嫩的臉。
馬背上的男子有些愕然,又有些想笑。
他渾濁的目光微移,看了看乞丐手中那口破了好幾道裂縫的碗,“你還是先想想怎么填好自己的肚子吧?!?p> 一個乞丐,拿著一口破碗戳到了他的面前,卻說要請他去那些士紳子弟都排不上號的酒樓里飽餐一頓。
這個畫面,怎么看,都像是一個笑話。
“你不信?”乞丐咧著一口白牙,笑道。
男子舔了舔干裂到了極致的嘴唇,“我還沒瘋?!?p> “我也沒瘋,我真的有門路。要不然我們打個賭如何?如果我真的能請你在這里吃上一頓豬油拌飯,你幫我辦件事,如何?”乞丐笑嘻嘻的說著,滑稽中透著一絲的認真。
男子嘲弄的笑了兩聲,“若你辦不到呢?”
乞丐從腰間摸出了一把小匕首,拍在了他的手中,“那你就戳死我吧?!?p> 男子微微一怔,這把臟污不堪的匕首,以及這個乞丐的做法,引起了他的好奇。
“好,我跟你賭了?!蹦凶佑袣鉄o力的翻身下馬,“不過,你的命就留著吧。一口水、一頓飯都能換條命,這命太賤了。”
乞丐吸了吸鼻子,很不以為然的說道:“我的命本來就賤,原本都快要死了,但遇見了一個人,給了我這么一口破碗,讓我整日在這長安街頭曬曬太陽活下去,已經算是賺了?!?p> 男子牽著馬,一瘸一拐的跟上了乞丐的腳步,繞到了另一條巷子。
那里是在啃個雞酒樓的正后面,但隔了足足兩條巷子。
乞丐用手拍打著墻面,繞進了一座破敗的小院。
院子的木門都快掉落了,手一推,便發(fā)出一道很刺耳的吱呀聲。
乞丐像是走進了自己家一般,熟門熟路的進去了。
男子心中不由有些緊張,暗暗的想著,這廝該不會是看上他的馬了吧。
這個地方,跟啃個雞酒樓能有什么關系?足足隔了兩條巷子。
那乞丐忽然回過頭來,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一般,說道:“放心,我不搶你,也不要你的馬,這里雖不是啃個雞,但有啃個雞的豬油拌飯,很好吃的。保管你吃了這次,還想吃下頓?!?p> 男子相信不起來,但還是跟著乞丐的腳步進了院子。
瑟瑟寒風中,那棵樹葉已經掉完了的大槐樹下,放著一張石桌。
桌子上是滿滿當當的一桌子菜,還配有酒。
男子的鼻子稍微一吸,便聞出來那是東市孟家的酒,上好的桂酒。
“真有?”男子愣住了,疲憊的眼神中滿是不可思議。
乞丐已經在石桌邊坐下了,伸手說道:“宋將軍,拴好馬,可以吃飯了?!?p> 男子忽然間呆住了,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你……怎么會知道我的名字?”
“宋果宋將軍,我覺得你應該不會覺得意外的?!逼蜇ば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