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飛當即讓李木紫把真實的第一百零八回抄寫了一份。
這個真實的結(jié)局不是大團圓,連前文的誤會都沒有解開。
賈天和所寫的是,主角被誤會其實是他故意為之,好讓親友離他而去,令他有機會獨自一人面對誰也想不到的最終強敵。
他燃燒自己,為青梅竹馬、小師叔、小妖女爭取了她們各自的幸福,并且刻意避免了她們知道真相,以免她們舍命來救他。卑微而又勇敢。
但是在多年之后,她們不約而同地出現(xiàn)在了他的無名墳墓前,無言地在墳頭擺上了鮮花。
這代表了賈天和的心境。
他終究是擺脫了自己對書中人物的病態(tài)依戀,成全了她們,也成全了自己。
錢飛覺得劇情水平不過如此,跟自己寫的也就半斤八兩嘛。
但是債務部的女郎們卻都讀得大為贊嘆。就連凈草也頻頻用指尖擦拭眼角,說:“今天風沙好大,讓貧僧眼睛里都進沙子了?!?p> 錢飛撇嘴。這江南梅雨天,你在屋里倒能遇到好大風沙咧!
問題是怎樣把偽作這件事給圓回來。
在書稿抄完之后,錢飛立刻帶著憂心忡忡的三女,再次趕往湖仙廟,燒符請仙。
湖仙顧水生感到有些意外,但畢竟是老熟人錢飛請他,所以他還是現(xiàn)身了。
錢飛說:“早上看你覺得《忘情記》的最后一回不盡如人意?!?p> 湖仙說:“那又如何?”
錢飛遞上書稿,笑說:“我回去讓作者重寫了一回?!?p> 湖仙驚喜地說:“你是怎么做到的?”
錢飛說:“真仙也做不到的事,但是我老錢有辦法?!?p> 湖仙一切都等不及,匆匆站著讀完了真正的最終回。
讀完之后,他仰頭閉目,舒暢地、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仿佛從沙漠里逃出來的難民剛剛痛飲了甘泉。
錢飛想,看來賈大官人確實寫得比我好。
湖仙說:“真有你的。這次你想讓我怎么謝你?”
錢飛灑脫一笑:“不需要,這算附贈的服務。”
湖仙說:“好,那我就什么都不給了?!?p> 錢飛失望地說:“真的什么都不給了啊?”
湖仙笑了起來,又想了想,說:“你真的覺得你還能飛升?”
錢飛說:“能。”
湖仙說:“那地脈的領悟想必仍然對你有用。新近在我的湖底有人在胡搞,你可以去湖底參詳參詳?!?p> 錢飛精神一振:“需要我?guī)湍憬鉀Q嗎?我愿意收錢辦事?!?p> 湖仙笑說:“不用不用。這事根本不需要解決,你也解決不了,反正我不會付錢。你們退下吧。”
湖仙廟就在忻湖旁邊不遠。錢飛當即帶著三女去了湖邊,跳進水里,去參詳湖底的地脈。
忻湖其實是很深的,最深處可達四十丈有余。
這個深度,凡人是潛不下來的,無論閉氣還是水壓都是難題。錢飛是到了筑基初期,所以具備深潛能力,不然,此前一直潛在水下為水上演戲做輔助都辦不到。
湖底頗有峰谷起伏,水流在峰谷之間流轉(zhuǎn),形成特殊的地脈形式。
一到湖底,錢飛就注意到,湖底水的酸性超出了常理。
在水中彌漫著醋酸、草酸、丙醇之屬,丙醇里還溶解著煤油。煤油本來該浮在水面上,但是有丙醇這個溶劑在,所以一同混在湖底。
其中靈氣氤氳,但是很淡。
怪不得湖仙說錢飛解決不了,也不必解決。
這些有機酸大都容易降解,濃度也還算低。
錢飛并無能力給整個大湖換水,換水卻在每日自然發(fā)生。
忻湖之南有數(shù)條河流注入,北端則有通往天下第一大江的入江口,要不了一兩個月,湖水即可全部恢復以往。
只是這一次“胡搞”,大概已經(jīng)害死了不少深水魚。
湖上漁民前一陣子大概一度漁獲激增,但也看到了許多翻白肚皮的罕見死魚,不知道這是吉是兇。怪不得長久無人問津的湖仙廟,前不久有人上供了鮮魚,大概就是為此求仙保佑。
錢飛參詳湖水地脈流動,隱約有所感悟,就帶著三女回去了。
眼下急不得。地脈的感悟,要等到他恢復第七境界“真人”級別的修為,才能有更深刻的理解,與實質(zhì)性的用途。
……
一生的作品完本之后,賈天和發(fā)現(xiàn)心情比他預想的要好得多。雖然心里空蕩蕩的,但也非常安泰愉悅。
尤為可貴的是,他把笑容與幸福帶給了大江南北的萬千讀者。當然,這廣大民眾笑容與幸福的背后,也充滿了錢氏債務部的功勞苦勞。
書坊老板、文人墨客、梨園班主、送禮者、敬拜者,踏破了賈家的門檻。憑著成箱成箱白銀的收益,賈天和買回了自己大宅院的左右房間,重新成為整個大宅院的主人,并且雇人修繕。
出門時,他也不再步行,只坐轎子。
沒辦法啦。徒步上街會被人圍著走不動路的啦。
連知府大人都一定要見一見賈大官人。
在知府大人的客廳里,聊起才學,賈大官人吐露自己其實身有功名,而且是比知府大人早一年的舉人,于是更是賓主盡歡。
“我是不打算貪圖朝廷俸銀了,”賈天和笑說,“這本書已經(jīng)掙得不少。我年輕時只懂得揮霍,如今卻想學著用錢生錢?!?p> 知府大人則笑答:“要說錢生錢,在甜水城里,可沒有比投資織造坊更好的去處了?!?p> ……
錢氏債務部四人,在旅店里,盯著上次李木紫謄抄回來的江湖任務榜單。
四個人的手指,不約而同地指向了同一個任務。
錢飛說:“接下去就做這個任務。”
三女一齊點頭:“同意。”
這個任務的說明是:懸賞十萬刀,需要了解忻湖、了解西北、擅長追蹤,在城西煙雨茶樓找蔡大,詳情面洽。
凈草是本地人,了解忻湖,錢飛更連湖仙都是熟人。
馮瑾是曙光堡堡主的女兒,曙光堡就是地處西北。
這個任務十分適合他們。
凈草摩拳擦掌:“這次可來一個打架的任務吧,上一個把我難受壞了?!?p> 馮瑾卻笑瞇瞇地將二十萬刀的收益入賬,說:“折騰凡人就能收獲二十萬刀,我巴不得每一個任務都這樣安全?!?p> 她隨即掃了一眼負債欄,變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