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原本的居民,還是霜風嶺的弟子們,還是掘珠公司的舊員工,都守住了他們原本的生活。
糧倉基本上完好無損地奪回了。
在陣法解除后,次日落下了溫暖的鵝毛大雪,像嶄新的棉被一般。
“溫暖的大雪”實在是一種古怪的概念。本質(zhì)上那是因為,在陣法解除之后,所形成的不自然的冷高壓迅速瓦解,而周圍的“暖濕氣流”就旋轉(zhuǎn)聚攏過來,填補屯子上空的大氣。
零下五十度左右的大雪飄落而厚厚地覆蓋下來,迅速地讓屯子里房頂?shù)臏囟葟牧阆戮攀壬仙撕脦资?,人們也都清晰地感到了一種莫名的暖意。
而更多的暖意則來自繼續(xù)旺盛運轉(zhuǎn)的蒸汽塔。
再過一天,屯子里所有房屋的室內(nèi)溫度都提升到了零上二十度,部分房屋的溫度則甚至達到了三十度。
屯子里的人并不嫌熱,現(xiàn)在他們只想稍微多享受一會兒極夜里春天的感覺。
室溫最高的,除了“不凍廳”之外,就是村子中央附近的大堂屋和食堂,在那里沒完沒了地開著慶功宴。
餃子、鍋包肉、燉排骨、大拉皮、紅燒魚、燉大鵝,流水一樣地端上來。人人汗流浹背,臉上帶笑,戲臺上有戲在唱,門外還有噼里啪啦的鞭炮響。
李木紫環(huán)顧四周,笑說:“這是提前過年了啊?!?p> 凈草也笑說:“一年之中最冷的時候過去了,可不就是過春節(jié)么?對于這個屯子來說,現(xiàn)在就是今年的春天。”
陳夏華沒有參與對話,只顧悶頭啃著豬蹄。
不像仙子們平時辟谷,飲食只是愛好趣味,陳夏華僅僅是個凡人,過去十來天里可真的是只有稀粥喝?,F(xiàn)在她必須吃回來。
債務部的坐席是貴賓席,在戲臺下前排的右方,清閑自在。
而集中了眾人注意力的,則是前排中央圣女的位置。
唐心純像個木偶花瓶一樣坐在那里,接受車輪戰(zhàn)一般的輪番恭喜拜謝,仿佛永不停歇。
而且這水系宗門的人做派很是獨特,他們不敬酒,他們敬上的大碗里盛的都是清水,問候語也是“多喝熱水”。
唐心純坐在那里,來者不拒,只管點頭微笑,一大碗一大碗地喝水。
凈草看得稀奇,只覺得至少有十大缸的水被她喝下去了,唐心純身體外觀卻沒有什么變化。
水系圣女的本事,確實非常人能及。
凈草不好意思在眾人面前啃豬蹄,只能嗑嗑瓜子,同時看戲倒也看得津津有味:
“嘿嘿,二人轉(zhuǎn)這種文化,還真的是深奧啊?!?p> 在氣溫炎熱的戲臺上,男生脫到背心,女旦脫到肚兜,還在眼波流轉(zhuǎn)地對唱。
李木紫翻了個白眼:“不行,我得叫他們把這種垃圾戲給下了。”
凈草連忙拉住她:“你不懂得什么叫客隨主便嗎?咱們名門正派不能太霸道,對不對?”
錢飛端了一大筐爆米花過來,馮瑾眉開眼笑,笑瞇瞇地起身,殷勤地接過:
“老板你對我們真是太好了,你還特意親自端菜來給我們吃,怎么好意思呢?!?p> 錢飛笑說:“身為老板,就是要做好你們的支援后勤工作,不用客氣?!?p> 他剛要坐下,卻發(fā)現(xiàn)衣角被李木紫輕輕拉住了。
李木紫站了起來,紅著臉,怯生生地看著他。這真的是很少在她臉上出現(xiàn)的表情。
“錢前輩,請問有空和我兩人出去一下嗎?我想和你說說話兒。”
聽她的話音,仿佛她是在羞恥到要死的狀態(tài)下,鼓起了絕大的勇氣。
錢飛自然陪著她一起來到了屋外。
此時屋外的氣溫是零下二十五度,作為極地氣候算是相當溫和的了?,F(xiàn)在本來也還只在陰歷十月二十二,距離冬至還很遠,而且土狼屯本來也是建在一塊相對溫暖的地脈上。
屋外是干干凈凈的雪地,天上是半圓形的月亮,和淡綠色垂掛的寬廣極光。唱戲的聲音和歡鬧的聲音從厚厚的門簾彼方傳來,顯得很遙遠,也越發(fā)顯得無人的院子里幽靜。
李木紫低著頭,背著手,咬著嘴唇,微微忸怩。平日間明艷大方的她,此時此刻顯得柔美又楚楚可憐。
這是非常感性的氛圍,如果換成不了解李木紫的男性,一定會心跳心動。但是錢飛早有心理準備,知道絕對不能以正常人類的思維方式去揣測李木紫的想法……
李木紫低頭說:“前天在鍋爐房大廳里,我做錯了事。我當時很是沖動,覺得自己是有仁有義的一方,但回想起來,我無顏面對土狼屯的千百父老,無顏面對你,也無顏面對我的師門。”
果然如此。
她覺得無比羞恥之處就是在于,那天她護住一個小姑娘,站在道德高地上出足了風頭,卻被凈草一波捅穿,然后不得不被錢飛救場。而當時她為了保住小女孩,是毫不客氣地把錢飛所愛護的千余舊員工置于險境的。
到現(xiàn)在,錢飛沒有提過那日的事,凈草雖然喜歡找她麻煩,也沒有提過那日的事,這樣讓李木紫自己快要把自己給臊死了。
可是錢飛能說什么?他安慰說:“無妨,最后結(jié)果是好的,那就很好。”
李木紫激動地說:“我想錢前輩一定有可以教我的地方。我做了錯事,但我想知道怎樣才能把事情做對?!?p> 錢飛并不激動:“并不是所有問題都有萬全的答案的,我那也只不過是運氣好而已?!?p> 眼前的這位年輕天才并不是他的弟子,即便真的是他的弟子,他也覺得她做得足夠好了,這是真心話。
說完,他就想轉(zhuǎn)身回到大廳里去。
李木紫跑到他的面前,阻擋住他的去路:“錢前輩!求你隨便說些什么吧,什么都行?!辈蝗晃以趺催^得了這道坎。
錢飛想了想,在平坦的雪地上踱起步來。
他說:“好吧,我就隨便說些什么,和前天在鍋爐房發(fā)生的事情不見得有什么關(guān)系,也不見得是什么有用的話,你不要聽得太認真?!?p> 李木紫站得筆直,極為認真地點頭說:“嗯,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