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市市立大學醫(yī)學院
早上九點,天氣晴,微風。無數(shù)的青年醫(yī)護正抱著厚厚的專業(yè)書籍或是走在林蔭小道,或是走在柏油馬路上,唯一相同的是那三步并作兩步走的步伐。
與以往不同的是,醫(yī)學院教職工宿舍的門口停了兩輛威猛的軍用裝甲車,啞光黑的色澤和八一軍徽,讓人遠遠看到便肅然起敬。車上下來幾名士兵,展示了下證件,便徑直闖進了宿舍,焦急地敲開了葉洛歆的房門。
她睡眼惺忪地揉著眼睛,由于長期失眠,眼袋和黑眼圈也十分明顯,身上僅僅穿著一件淡藍色真絲睡裙。面對他們的突然“來訪”,她只覺得異常冒昧,起床氣呼之欲出。
“葉小姐,不好意思,我們臨時奉命接您參加會議,請配合我們的工作。”林嘉樹也自知理虧,語氣非常委婉。
“我簡單洗漱下,換個衣服總可以吧,嗯?林——首長?”葉洛歆看起來并不打算領情,字里行間全是陰陽怪氣。
“當然,當然!”林嘉樹雖然聽出來了潛臺詞,卻也只能受著。
葉洛歆懶得理他,用力一推門轉(zhuǎn)身便走,誰料林嘉樹竟然伸出一只腳抵住了門。
“葉小姐,還請您允許我介紹一下,這位是胡夢雅少尉,您的警衛(wèi)分隊分隊長。以后就由她貼身負責您的安全。”
那女子站直腰板敬了個禮。葉洛歆下意識掃了她一眼,干練的黑色短發(fā),眼神銳利,身材消瘦,身高也并不高,大約一米六五的樣子,雖然長著一張娃娃臉,渾身上下卻散發(fā)著一股反差的英氣。
“知道了?!比~洛歆敷衍地點了點頭,便想要繼續(xù)關(guān)門,誰料那個女子竟用力一推,隨即便擠了進來?!斑菄}”一聲,門關(guān)了,眼前那女子詼諧地打趣道,“貼身保護,葉小姐?”
葉洛歆指了指桌子前的單椅,示意她坐下,“我洗個頭發(fā)就來,你先坐會?!?p> “好?!焙鷫粞疟硨χ~洛歆走向窗戶邊,打開老舊的木制窗戶看了看外面,確認沒有安全風險后,她下意識地拉上了窗簾,然后回過頭朝她點了點頭,“您去吧,我不著急?!?p> 水流的嘩嘩聲響起,她坐在單椅上,翹起了二郎腿,隨后掏出一包煊赫門,抽出一支,咬在唇間。
“嗤”的一聲,火柴爆燃升起橘紅色的火苗,她點燃煙,深吸了一口,很快,整個房間便彌漫起了淡淡的清香味。
葉洛歆所說的一會似乎很長,將近半個小時,才聽到她開門的聲音。聞到煙味,她下意識地皺了皺眉,捂住了鼻子。
“該走了,葉小姐。”胡夢雅一邊說著將煙頭摁滅在一個空的易拉罐內(nèi),一邊起身拿過銅質(zhì)落地衣架上的淡藍色外套,遞了過去。
葉洛歆接過外套,趁著穿衣服的功夫,朝樓下瞥了一眼。除了那兩輛裝甲車之外,宿舍兩側(cè)的路口早就被警車封路了,幸虧時間比較早,才沒有太多的人圍觀。
看來以后是沒有什么清凈日子可以過了。葉洛歆一邊這么想著,一邊拿起手機跟著胡夢雅下了樓。坐進車內(nèi)的那一剎那,她仿佛意識到了,她再也回不到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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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洛歆并未想到,一個理論上的最高等級會議,竟然是在“芝士”樓一樓拐角處的一個小會議室內(nèi)。
除了王芳院士外,她還看到了最近電視上特別有名的四位生命科學專家,也就是伊甸園計劃中的專家組,Ivy、Lily、謝斯年、楊西子,其余的十多個座位則空置著,從桌子上擺放的的紙質(zhì)資料來看,似乎不會再有人了。
當然,還有前男友,薛定諤的貓,陳述白。
她本以為略顯尷尬的場景并未出現(xiàn),陳述白只是假笑著朝她打了聲招呼便不再說話,看起來沒什么精神。
除了在新聞里看到過他,說起來她已經(jīng)數(shù)月沒見過他了。他似乎清瘦了些,臉上還有些淤青,似乎是受了些輕傷。除此之外,他貌似還多了幾根白發(fā)。她正想再仔細看看,便被他的話打斷了。
“王院士,按照您的要求,我召開了此次會議,并且按照您的會議人員名單,邀請了諸位專家學者。請問現(xiàn)在開始嗎?”陳述白側(cè)過身,朝著左側(cè)的王芳院士客氣地說道。
“嗯。”王芳院士推了推老花眼鏡,拿了個激光筆便走上了主席臺。
她打開老舊的戴爾筆記本電腦,在幾乎空無一物的桌面上直接點開了一個幻燈片。
“在會議開始之前,我有一個問題問諸位。我們?nèi)绾螀^(qū)分物種?”
“界門綱目科屬種?”陳述白下意識地脫口而出,說出口才意識自己是在一幫生物學專家面前班門弄斧了。
“倒也沒錯,陳先生。不過不是很專業(yè)。哪位同仁可以告訴我這個答案嗎?”
“基因?!盜vy博士撩了下自己黑長直的秀發(fā),舉手示意。
“好,那么如果兩組基因序列經(jīng)過比對高度一致,我們能否判斷這兩組基因序列來自同一物種?”
“Yep.”坐在Ivy博士右側(cè)的Lily博士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但現(xiàn)在出現(xiàn)了一個例外?!蓖醴荚菏康难垌蝗环殴?,手指則快速挪到鼠標上,打開了幻燈片。
“無意冒犯,王院士,這不應該有例外吧?!背聊蜒缘臈钗髯佑行┰尞惖胤磫柕馈?p> 王芳院士將一張張信息詳盡的幻燈片投射到屏幕上,語氣雖然平穩(wěn)卻難以掩蓋心中的激動,“她們也是二十三對染色體!”
“經(jīng)過我的團隊比對,除了XX這對性染色體以外,基因幾乎完全一致!”
“不可能!”謝斯年的眼中滿滿的難以置信,他幾乎都要驚訝地站起身了。這簡短的對話震聾發(fā)聵,他仿佛都有些耳鳴,以至于幾乎愣住了。
“一般認為,外星生命與我們的生物學差異,應該是巨大的,對吧?!?p> “然而,從基因上來說,她們幾乎就是我們?!?p> “在我的理解里,帕利亞人,與地球人類沒有本質(zhì)區(qū)別,甚至,我認為,我們是同一個物種?!?p> 至此,會議室內(nèi)的所有人幾乎都因為詫異而表情凝滯。如果這一情況被證實,顛覆的將不僅僅是進化論。所有人都瞪大了雙眼,一遍又一遍地詳細翻看著資料,想要從中找出一點推翻王院士觀點的可能性。然而,很快他們便意識到了,這只是徒勞。
陳述白則完全忽視了周遭的一切,陷入了自己的精神世界,突然間,一個可怕的事實突然地竄入他的腦海。
他回過神環(huán)顧四周或是激烈討論,或是埋頭翻看的眾人,他們似乎都沒有意識到一個潛在的危機已然發(fā)生,而他必須把這危機扼殺在搖籃里,無論付出任何代價。
“王院士,這個消息還有多少人知道?”
“除了與會的各位,便沒有了。”
“好,今天的所有信息,在得到我的許可前,請諸位務必保密。我還有事,先散會吧?!?p> 眾人剎那間還沒回過神,只是下意識地站起身,點頭示意便離開了。
燈光暗了下來,門被輕輕關(guān)上,陳述白就窩在那個黑漆漆的角落,半靠著墻坐下,蜷縮著抱住自己,一股寒意由心而生。他有些慌了神,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胸口仿佛被一塊注了鉛的鐵塊壓著似地難受。
“你怎么了。”
一個熟悉而又溫吞吞的聲音從他的耳畔傳來。
陳述白疲憊地微抬起頭,只見幾米之外的門半開著,葉洛歆正倚靠在胡桃木門套上,臉上一副“我就知道”的神情。
也對。畢竟她曾是最了解自己的人。她許久不再說話,只是半蹲下身子坐下,半靠著墻依偎在他身旁,像從前一樣。
“述白,其實...沒必要獨自承受的?!?p> “在我眼里,你始終是那個鄰家少年的樣子,溫暖、體貼??善鋵?,你并不真是這樣。你只是習慣了把別人希望的樣子映射出來,卻忽視了自己的內(nèi)心需求?!?p> “所以現(xiàn)在,不妨告訴我,你的困擾。”
陳述白看著眼前的她,她還是和以前一樣溫柔,眼神干凈清澈,這塵世在她身上仿佛沒有留下半分痕跡,整個周遭的一切仿佛都與她無關(guān),她在乎的,只有身邊人。
“沒有。什么也沒有?!彼缡钦f,連眼神都不再與她對視,生怕被她看透內(nèi)心所想。
下一秒,他清晰地感覺到她半靠著的身子不經(jīng)意地抽離。
她甚至沒有說話,只聽腳步聲漸漸遠去,半合的門再一次“啪嗒”一聲關(guān)上,他的世界,再一次只剩下他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