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清晨,時辰尚早。
“清蓮。”沐河清喚了一聲。
她照常梳洗了一番。
心情大好。
昨夜回來之后,清云便帶來了消息。程忠實去輕鴻樓鬧是鬧了,雷聲大雨點小,重拿輕放,被褚澄三言兩語便勸說回府。沐河清知道是那篇策論起了作用。褚澄若是按照她的辦法游說,程忠實此刻的疑心定然不在她與樓破嵐身上,而是另有他人。
至于這個“他人”……
沐河清彎唇淺笑,只好讓她親愛的二叔替她背這個鍋了。
除此之外,兩位“白衣公子”的傳奇事跡也在穎京城傳遍了。各大茶樓書墨樓、酒店攤販,都有許多說書先生講述二人的經(jīng)歷;還有愛好奇書的小說家,以二人為原型進行創(chuàng)作;更甚至,諸多聞名江湖的文人墨客,吟詩作賦竟將此二人當作典故采用……
大街小巷皆在傳揚此二人如何不懼權(quán)貴出言教訓紈绔子弟、如何才華橫溢得入輕鴻樓一展宏圖。
二人因此得一美名——“京城雙璧”。
與之相反,程府的名聲卻低入谷底。程出瑯雖然落得個雙手殘疾,重病不起,精神上還出了問題……卻無人鞠一捧同情淚。眾人只道他貪圖酒色、心胸狹隘、意欲報復不成反遭報應(yīng);程忠實在朝堂的名聲也直轉(zhuǎn)急下,因為他濫用私權(quán)、替子尋仇。
雙方的名聲天翻地覆。
而這一切,沐河清知道,必定是顧流云所為。
一如她記憶中的那人,一出手便要風吹野火燒,燃盡野草根。
不過這樣正好,她要的這把火,顧流云點上了。那么今日,她便要將這把火好好續(xù)上。
清霜給沐河清挽上頭發(fā),換了天青色的綢帶綰在發(fā)間,碎發(fā)留于耳際,微風一起,仿佛清波白浪蕩漾人心。一席牙白色的窄袖錦裙上繡著清蒼竹葉。
少女看上去淡然且優(yōu)雅,清冷而超然。
沐河清懶懶起身步入正廳,卻不急去門口,反而走至檀木桌,來到那副“海晏河清”的書法前。
上一世,她從未在意過此畫,不成想,這幅字畫竟藏了一劑她眼下最需要的“猛藥”。
她伸出手,竟從這副字畫后取出兩枚牌狀物。只見少女嬌小的手中赫然放著兩枚令牌。一枚金光閃閃,小巧精致;另一枚通身漆黑,古樸肅穆。這兩枚令牌厚薄不一,卻足矣塞入卷軸中。
清蓮接過令牌擦拭上面的塵埃,驚嘆道:“小姐是怎么知道卷軸里還藏了兩塊令牌?”
清霜和清云也湊上去,聞言皆齊齊看向沐河清。這三人自詡清楚長悅閣的每個角落,卻也不知這副字畫中竟暗藏玄機。
沐河清一筆帶過:“爹爹告訴我的。
三人不疑有他,紛紛點頭。
沐河清接過擦拭干凈的玄木令牌遞給清霜,不容置疑地吩咐道:“清霜現(xiàn)在趕去城西的京兆尹府,向府前的官兵出示此令牌,自然得見京兆尹統(tǒng)領(lǐng)。屆時你便向他借四十京兵,他不會有二話。切記,速去速回,直接趕去榮華堂?!?p> 清霜不敢耽擱,應(yīng)諾一聲便披上斗篷即刻出發(fā)了。
剩下清蓮清云二人倒吸冷氣,面面相覷,暗自心驚:私攜京兵——有違律法,論罪當斬!
長明律法明文規(guī)定,尋常世勛家族子弟不得擅借京兵。除去武將世家子弟有家族豢養(yǎng)的私衛(wèi)、朝廷無權(quán)干涉以外,尋常的子弟僅有府中丫鬟小廝傍身。哪像沐河清這般膽兒肥的,開口就是四十京兵,比熹元帝親自去點兵還要有氣勢。
沐河清又把另一枚令牌別于腰間。
清云忍不住問道:“小姐……你借兵這是要去打架嗎?”
沐河清點頭:“算是吧。去榮華堂打嘴架。”
清云好奇了:“二房又做了什么壞事了?”
清霜板起臉來假裝教訓她:“怎么說話的?被人聽去了多不好!”
清云吐了吐舌頭又道:“我說的實話啊。老夫人一走,二房整個兒躁動不安,這幾日處理起眼線都難了不少?!?p> 沐河清也不防著二人:“你們不覺得我的癔癥有蹊蹺嗎?”
清蓮聞言皺眉思考道:“小姐這么一說,確實是。老夫人一走,他們按耐不住,又不敢下毒,只好下這些下三濫的藥,還敢利用陳嬤嬤,八成是來惡心咱們的!”
“那小姐打算怎么做?”清云皺眉苦惱道:“他們罵也罵不得,打也打不得,我們又沒有確鑿證據(jù)……”
沐河清聞言眉梢一挑:“誰說他們打不得?”
“我今日便打給你們看看?!?p> ………
三人自紅木長廊輕車熟路地來到榮華堂。
榮華堂是沐老夫人的沒搬至南院前的起居室,也是如今北院的正堂。平日府內(nèi)女眷晨起請安以后,才能各自去學堂學習。這幾日沐老夫人不在,請安的諸事便交由二房主母朱紅綾主持。
其實說是請安,也算不上。長房只有沐河清一個小姐,又是個金貴的主兒,二房巴不得她不來不說,沒有沐老夫人在沐河清自然不愿來。二房嫡長子沐驍在外,女眷僅剩下沐昌的三房妾室、嫡長女沐婉、嫡次子沐祁佑、庶長女沐楚兒、庶長子沐喬。說白了,是朱紅綾管教三房妾室和子女的場合。
她跨入榮華堂正廳,入眼竟是一副其樂融融的畫面。
正前方兩張首座此時空著,朱紅綾坐在左手第一把紅木椅上,正拿著糕點逗弄著年幼的小兒子,沐祁佑趴在母親腿上,乖巧可愛。朱紅綾下手坐著沐婉,一席白裙,繡著粉色荷花,在秋日倒是別具一格。
最受沐昌寵愛的妾室阮湘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在右手,端著一盞清茶小口飲著,她身后站著沐楚兒和沐喬。幾人身后各跟著兩三名丫鬟。
另外兩房妾室不受沐昌重視,身份卑微,朱紅綾實在懶得下手,故而草草被趕了回去。
沐河清一出現(xiàn),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少女近日的打扮實在惹眼。清麗淡雅,從容秀美,一身氣質(zhì)更是難得,與平日那個趾高氣揚愛臭美的沐河清似乎不是同一個人。
朱紅綾舉著糕點的手懸在空中,立刻將糕點放下,抱著沐祁佑起身,笑問道:“清兒今日怎么想起來北院請早安了?日頭還早,怎么不多睡一會兒。去上早課也更精神不是?”
朱紅綾體態(tài)豐腴,養(yǎng)得白嫩圓潤,今日梳了傾髻、簪了金簪,一身寶藍色錦緞寬袖上衣更顯富態(tài),笑瞇瞇的模樣,讓人難以產(chǎn)生壞的感官。這一番話問下來,親切自然,正像賢惠的嬸嬸關(guān)心自家侄女兒一樣。
沐河清腳步不停,聞言微微一笑,真誠道:“前幾日不是失手打了婉姐姐么?今日特來探望,順便問婉姐姐一些事。”
朱紅綾一站起來,沐婉不得不起身。她此刻臉頰上的瘀腫還未好全,只能以輕紗遮面,故而看不清神色,只聽見柔婉的聲音道:“謝妹妹關(guān)心。自那日妹妹失手,姐姐已經(jīng)好了許多了。妹妹送來許多補品藥物,可見也是有心?!?p> 沐河清笑容微深:“不用客氣。我可是最期待婉姐姐傷勢痊愈的人了?!?p> 上次的傷好了,才能承擔這次的傷呀。
似乎察覺到這番話不對勁,沐婉嬌弱的身軀竟無端發(fā)顫。
見這幾位聊的差不多了,那廂早就起身的阮湘與沐楚兒、沐喬才向沐河清屈膝行禮。
沐河清的目光一一掃向低調(diào)的三人。此時阮湘依舊膽小怕事,沐楚兒依舊謹小慎微尚未露出獠牙,沐喬依舊自卑軟弱一事無成……一切似乎毫無異樣。
她的語氣不輕不重:“阮嬸快起來吧,幾日不見更加光彩照人,若是給我行禮傷了膝蓋,二叔又該心疼了?!?p> 平心而論,阮湘的眉眼生得的確嫵媚動人,尤其是眉間一點美人痣,搶盡了風光。生了一子一女,身段依舊窈窕纖細。再加上早年酷愛讀書,一身書卷氣與嫵媚的氣質(zhì)相融洽,令人很難不動心。
朱紅綾臉色一沉。阮湘此刻的臉色也血色盡無。
朱紅綾最恨沐昌多情不忠,更不消說阮湘這個妾室年輕貌美、更得寵愛。阮湘也時時刻刻小心低調(diào),每日請晨安都盡量穿得樸素。卻沒想到今日……折在沐河清這兒了。
“清姐姐。”沐楚兒此時卻開口喚了一聲。
沐河清聞聲看去,似笑非笑。
沐楚兒低著頭,只能看見少女眉心的一抹朱砂美人痣。她聲若蚊蠅,輕言細語道:“二夫人前幾日給娘親送來胭脂,我娘親喜歡得緊,今日特地用上前來請安,所以氣色好看些。”
一兩句話,竟讓朱紅綾的臉色微微緩和了些。
沐河清腳步微頓,笑容不減。
朱紅綾送給各房妾室的東西,必然是自己挑剩下的上不了檔次的東西。沐楚兒卻說阮湘因為她朱紅綾挑剩下的東西才變得好看了一點,換言之沒有朱紅綾的饋贈阮湘不過也是半老徐娘罷了。朱紅綾怎會不被哄得心花怒放?妾室生存,就是指著主房夫人高興。她這退一步,退來十天半月的清閑日子。
沐楚兒……不愧是沐楚兒。的確比沐婉高明太多。
墨沐世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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