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孚聽到丁稱為自己說話,以手撫動長須,搖了搖頭,無奈道:“在下明白,小弟突如其來的毛遂自薦之舉,難免會讓三位兄臺懷疑。其中有一段因果此時已經(jīng)無暇明說了?!?p> 李孚看了一眼門外天象,雙眉緊鎖道:
“三年前在下的授業(yè)恩師亡于此怨魂毒手,沒想到我李孚多方調查下,才透過兩位丁兄之口得知這惡鬼流連到了此地?!?p> “無論是惡鬼的活動時間,還是惡鬼對損害地脈的執(zhí)著,都和當年殺害家?guī)煹脑够耆绯鲆晦H。李某曾經(jīng)發(fā)誓,不誅殺此鬼誓不為人!”
“還請李兄不要多慮,王兄并沒有懷疑你的意思?!?p> 丁易忍不住睜眼打斷了李孚的長篇大論,
“酉時一刻已經(jīng)到了,各位暫且拋下成見,勠力同心處理了這怨魂,再把酒論事吧?!?p> 見丁易出來下場勸解做和事老,又恰好到了怨魂穩(wěn)定出沒的時間節(jié)點,無論是王乾還是李孚都不好再廢話了。
李孚出場的時機拿捏得太好了,王乾實在不方便在怨魂即將出現(xiàn)的時候挑起內部矛盾。
萬一驚擾了怨魂讓它有所察覺怎么辦?
就算王乾對李孚再怎么懷疑,也不能直接在這個時候發(fā)作,別連怨魂的面沒有見到,自己就先吵起來打草驚蛇了。
四人一個翻身,各自縱身躍上了廟內的房梁,各個都聚精會神,靜待怨魂上鉤。
廟外的陸策是第一個察覺到怨魂來臨的信號的。
正值早春,此時又不過是酉時一刻,可忽有一陣陰風卷起風沙,山神廟頭頂?shù)菚r就像是籠罩著一片低垂的鉛云,不見日光。
酉時換在陸策前世,那就是下午五點多,晚下班的高峰期,太陽都還沒得及落山。
一道白色身影沿著山路不斷上行,緩緩露出它整個的身軀,徑直朝著山神廟內飛去。
白色身影的肢體完全被掩埋在寬大的白衣之下,看不見雙足,卻完完全全是從離地一米的低空處掠過去的。
低懸的長衣下擺拂過灌木枝丫,無論碧葉還是枝干全都無聲脫落。
若是遠看自然覺得白影速度稀松平常,其實對近處的陸策而言,從見到白影的一角到整個白影飛進廟內,也不過是五息之間的事而已。
真正讓陸策感到奇怪的是,這個白色身影看似和之前在山腰處追著陸策跑的那個白色身影在外觀上非常相似。
但是在出場特效方面可以說是非常不行了,連陰風也不過是出場時小刮了一陣,之后的樹林就復歸于風平浪靜,和它在山腰表現(xiàn)出的壓制力實在是天差地別。
難道是不同的時辰和天象會限制這個怨魂的能力?亦或是有其他的什么隱情奧妙?
來不及多想,陸策把目光先鎖定在廟內的梁上四人,準備好好看著他們如何表現(xiàn)。
陸策繼續(xù)透過“窺鏡”秘術窺視廟內劍拔弩張的情形,那白色身影飛入大廳之后,佇立在山神泥塑面前,四下張望,似乎是發(fā)現(xiàn)了生人氣息,卻又沒有見到活人的哪怕一個影子,費解的樣子頗為滑稽。
丁家兄弟和王乾對視一眼,就達成了默契,也不呼喊,三人就縱身一躍,跳下了房梁。
在半空中再抽出各自的佩刀佩劍,以免兵器出鞘的鐵器鏘鏘之聲驚擾了怨魂,打草驚蛇反而不妙。
三人成犄角之勢,夾擊合圍,一個絕不花哨的跳劈,順勢就在白色身影,也就是那白衣怨魂的頭上重刀出擊。
那白衣怨魂也不抬頭,卻像是有所感知一樣,白色鬼影詭異地側身一閃,敲好避開了丁氏兄弟的雙劍合擊。
怨靈陰鬼之類,天生就靈覺敏銳。
可縱然如此,天性的敏銳也逃不過人心的機巧設計。
丁易、丁稱兩兄弟的合擊不過是一個幌子,為的是給之后出手的王乾做嫁衣。
猛地一刀夾帶雷霆萬鈞之勢自空中順風劈下,王乾沒有辜負丁氏兄弟的精心掩護,還是成功傷到了白衣怨魂。
這就是軍陣中生死搏殺歷練而出的兄弟默契!
一個甘心舍身掩護做干擾,為友方拉扯出足夠舒適的出手空間和醞釀真氣的環(huán)境。
一個能力過硬,絕對不會辜負友方用性命拉扯出的作戰(zhàn)空間,硬生生接住了這個人力生生造出的好機會。
丁氏兄弟各自使的是單手劍,玩的是雙劍合璧。
而王乾運轉的是隨身多年的一口樸刀。
三人合圍之下,那白衣怨魂能先行避開兩人的攻勢,已經(jīng)實屬不易,遠超凡人的反應。
可王乾作為全場江湖經(jīng)驗最為豐富的猛士,多年的刀劍生涯,早將武夫境界打磨到了二重樓,雖然不如練氣士二重樓的蘊體境,卻也足以傲視全場了。
一旦練氣士修為跨過了第一重樓的筑廬境大關,在二重樓的練氣修為之后,同級的練氣士是穩(wěn)壓武夫一頭的。
白衣怨魂右肩“嗤嗤”直冒青煙,可見其完全被王乾剛猛蠻橫的霸道一刀傷到了靈體,絕不是無足輕重的小傷。
武夫真氣只要足夠強橫,就能在劈砍之間釋放出微弱的刀氣,不但使刀口劍鋒在人身上造成的創(chuàng)口難以愈合,還有阻斷經(jīng)脈,灼燒肉身傷口讓敵人分神的種種功效。
加上王乾早年投師練得一身上乘的武夫刀法——《炎熔刀》,刀口附帶的陽炎真氣最是克制這樣的陰物。
對付這白衣怨魂,王乾恐怕就是唯一的主力了。
丁氏兄弟顯然也想明白了一點,也不貪功冒進,就是扎扎實實地包圍白衣怨魂,用劍光把白衣怨魂籠罩在三人合圍的空間內,不讓它得以喘息。
他們兩人的目的就是形成夾擊之勢拱衛(wèi)王乾,讓王乾能在最安全的身位用最自如和舒適的手法毫無阻礙地出刀,構成對白衣怨魂來說極其難受的威脅。
用地方藩鎮(zhèn)兵丁之中的黑話說得下流點,就是丁易、丁稱牽扯住白衣怨魂的四肢,而王乾負責在白衣怨魂頭上隨地大小便。
當然,王乾本有功名在身,是極其反感這樣粗俗的說法的。
廟外隔岸觀火的陸策一看就悟了,這就是批大郤,導大窾,分出薄弱兵力戲耍敵人,避其鋒芒,從而找機會將主要的有生力量組織在敵人的薄弱處重拳出擊。
他屬于資深看客和老軍事理論家了,畢竟陸策兩世為人,受過的教育全面些。
陸策謙遜地想到,王乾雖然可能用這個套路已經(jīng)殺人如麻了,但這終究不能掩蓋王哥沒有達成小學畢業(yè)這個簡單成就的事實,感慨之情油然而生。
可白衣怨魂又豈是易于之輩,它這些年潛伏黃石鎮(zhèn),在礦山主要鉆研挖礦,得閑沒事也順手吃個路人,吸吸陽氣,絕對不是普普通通的陰鬼。
三年來吃的路人兩手也數(shù)不過來,積攢的修為也非比尋常,怎么能忍受被三碟盤中餐的計策套中,慢性死亡呢?
一股濃重的陰寒煞氣從白衣怨魂的衣服底下忽然滲出,完全出乎三人的意料之外,兩劍一刀的主人同時都是身子一僵。
三人不止是身子遲緩,連思維也逐漸變得凝滯,心中都是暗叫不妙??墒侨顺诉\轉真氣慢慢祛除陰寒煞氣也別無他法。
王乾功力深厚,最早有恢復行動的跡象,可是白衣怨魂哪里會給他們這個機會。
既然白衣怨魂露了一手底牌,短暫控制住了三人,它就必須抓住稍縱即逝的機會致命一擊!
白衣怨魂瞬間伸出藏在袖袍底下的瘦骨嶙峋右手,全無半點血肉。
只見它狠狠捏住丁易的脖子,把丁易整個人憑空提起,再把白衣怨魂自己的骷髏頭湊到丁易臉上,就要吸取丁易的陽氣了。
甚至還一邊把丁易的身子湊過來,一邊轉過頭看著還無能為力的王乾,仿佛在說,我不但要吸他陽氣,還要當著你們這些廢物的面吸。可謂極盡嘲諷之能事。
廟外偷窺的戰(zhàn)地觀察員陸策看到這一幕也不禁感嘆道:
“真是活到老學到......啊~不是.......”
“真卑鄙啊~”陸策總算找到了得體的措辭。
關鍵時分,變故陡生。
在房梁上等待了如此之久的李孚終于忍不住要出手了。
作為除了陸策在內的第一順位觀察員,在不知道敵方情況和底細的前提下,李孚他選擇了尋找時機做出比直接肉搏更為有效的操作。
此時不出手,更待何時?
李孚掏出懷中的短匕首,朝著白衣怨魂的面門無情出擊。
白衣怨魂正好抬頭要和右手握著的丁易嘴對嘴吸一吸過過癮,嚇得立馬用丁易肉身來抵擋李孚這個天降神兵。
李孚無奈只能止住去勢,把匕首偏過一側,洞穿了白衣怨魂的右手小臂。
自此,梁上埋伏的四人全數(shù)參加正面的戰(zhàn)局。
四人都知道了白衣怨魂的底牌,都有心防備著不被它突然釋放的陰寒煞氣所凍住。故而通常是一人找機會在外圍觀望,三人繼續(xù)合圍夾擊。
有了李孚的這一次關鍵救援,三人也就沒有再抱團表示警戒,顯然是認可了李孚的立場。
幾個回合下來,就是丁易和丁稱從旁掠陣,王乾享受著兩人為他拉扯出的空間施展《炎熔刀》,不斷找機會在白衣怨魂身上想要撕扯出更多的傷口。
而李孚則是一個和丁家兄弟輪換的替補,他們三個誰退出正面戰(zhàn)場,就在一邊喘息休息。只要白衣怨魂再度釋放陰寒煞氣,立馬上前營救。
白衣怨魂身上已經(jīng)有了七八處的刀傷,都是王乾一人所為,傷口處焦黑發(fā)臭,滋滋作響,冒出飄忽的黑煙。
而這邊的王乾四人也不好過,王乾是主力,用的是以傷換命的打法。拼了命要重創(chuàng)白衣怨魂,再用人數(shù)上的優(yōu)勢消耗白衣怨魂,讓它慢性死亡。
故而王乾此時也已經(jīng)是胸前幾處掌印,面容青黑,顯然是受傷不輕。
可最慘的還是丁易和李孚,原來白衣怨魂發(fā)現(xiàn)四人之中,以王乾的武夫功底最為扎實,真氣也極其深厚,不好下手。
而丁稱的底子最差,本是一個突破口,但是圍攻白衣怨魂的另外兩人刻意留神援救,反而并不容易得手。
丁易和李孚水平不上不下,又要為王乾承受壓力,還要為丁稱擦屁股,兩人已經(jīng)胸前和雙臂有好幾處是血肉模糊的了。
陸策料想四人拿下白衣怨魂也不過是遲早的問題了,只要白衣怨魂沒有其他的脫身之法,被四人聯(lián)手活活拖死已經(jīng)是必然。
可誰曾想到,打破僵局的變故總是在不經(jīng)意處爆發(f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