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莊稼漢似的男人徹底化為煙氣,消失在陸策眼前的時候,陸策才感覺到有什么地方不對。
他的五官讓陸策總是不禁有一股似乎在哪里見過的既視感。
可莊稼漢子身上獨特的氣質(zhì)又讓陸策確認先前絕對沒有見過此人。
到底是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感覺呢?陸策自問卻不能自答。
陸策本不打算檢視那個莊稼漢子留下的所謂“泰蟬葉”,然而寒螭的一席話讓他改變了主意:
“小子,那人說的不錯,九層地脈顯然是發(fā)生了什么未知的大變故。群妖亂舞之下,這兩片葉子雖然騙不過天生專精氣息感應的妖物,倒也算是件不錯的寶貝,聊勝于無了?!?p> 寒螭露出難得的認真神色,然而他見陸策依舊不為所動,不由得感到有些好笑,道:
“那人白送給你一件寶貝才是真正的作孽!好心當成驢肝肺,陸仵作不必查探了,要是真有問題還能瞞過俺老螭一對龍眼?”
陸策聞言微微一哂,有些不好意思。
以寒螭展現(xiàn)出的手段,要是真的想對自己不利,也不必等到現(xiàn)在了。陸策雖然沒有點破,卻也默許了寒螭對自己沒有惡意的事實。
他拾起了兩片泰蟬葉,葉片上用墨筆勾勒了一只靈蟬的雛形,佐之以星點奇異筆畫,剛健而靈力豐沛。
法力催動之下,陸策果真感覺到泰蟬葉屏蔽了氣息和靈氣的外泄,也沒有其他的負面影響。
這時他才真正相信了莊稼漢子的話,想到先前對他的猜忌和莊稼漢子老實巴交的回應以及慷慨坦誠的態(tài)度,饒是陸策也忍不住老臉一紅。
陸策心中說不出的抱歉和羞愧,轉(zhuǎn)而想到,面對自己這樣排斥的反應,農(nóng)家大叔也不失風度,真是一個好人呢。
杜黛如見到陸策臉上的先后變化,不禁莞爾一笑,仿佛猜到了陸策的心理活動似的。
“陸師弟,這泰蟬葉能隱匿氣機是確有其事,沒有問題的嗎?”
“啊?是。。是。是的,杜師姐。”
杜黛如笑得更開心了,一對秀麗的鳳眼彎成了兩輪月牙,修長而細密的英氣睫毛如珠簾垂下,遮住了那一泓秋水似的眼波。
“陸師弟啊,你也太小心了也。那位前輩要是有心為惡,直接坐視不理我們撞上石壁不就是了,哪還有這么些手段呢?”
陸策長開嘴似乎是想解釋什么,最后卻只是唯唯諾諾道:
“師姐所言極是,是師弟太多心機,落了下乘了?!?p> 其實陸策真正想說的不是這些,他有太多可以辯駁的點了。
這對于用嘴炮扯皮完全壓制了上古生物寒螭的陸策而言,從來都不會是什么難事。
比如師姐你這個傻瓜,人家要是看你飛尸進了石壁里面,那還怎么撿你遺產(chǎn)?。?p> 又或者人家就好這口拿童男童女煉丹煉器,諸如此類的問題可以無限枚舉。
但他終究還是選擇乖巧地在杜黛如面前埋下了頭,沒有呈口舌之快。
而杜黛如突然看到陸策一副低頭服軟,又欲言又止,仿佛有著說不出的委屈的表情。也不由得轉(zhuǎn)念想到自己的話是不是說得太重了,畢竟小師弟也是為了自己的安全著想啊。
念及此,她又不禁想起了先前陸策飛揚的發(fā)梢吹拂在自己臉上時的觸感,不由得瓊鼻微癢。
杜黛如彎下腰,身子前傾了些,伸手輕撫著陸策的頭頂長發(fā)。
“沒關(guān)系的,小師弟也是為了我的安??紤]嘛。”
而陸策之前正好因為拾取泰蟬葉而蹲下,他感應到杜黛如的玉手摩挲著自己的頭頂,身體明顯有些局促不安地僵直。
寒螭見狀簡直高興壞了,他已經(jīng)疲于見到自己被陸策單方面支配的局面,而此時正是尊貴的寒螭大人重拳出擊的天賜良機。他要揪住陸策的軟肋狠狠給陸策上一課。
寒螭甚至已經(jīng)開始腦補自己手把手教陸策一筆一劃用龍族密文書寫“尊重”兩個字的畫面了。
“陸小子,你他娘真是個奇才。明明是被一個才長你一歲的小女孩摸頭而已,怎么僵硬地像是她要用高強度的摩擦來磨平你的項上人頭一樣?”
陸策被寒螭一激更不敢抬頭正視杜黛如了。
一大一小兩個活寶各懷鬼胎,肚子里打量著的都是怎么組織語言應對下一回合的言語交鋒。
而杜黛如想的,就簡單得多了。
她自小在九華山蓮臺峰長大,陪伴在旁的前輩不是掌教杜真人夫婦就是淮陰子這樣的宗門長輩。其實門內(nèi)弟子和她可以說是少有接觸。
當然,長輩一欄勢必免不了人民的朋友崔云樓。
再除去一個馮瑛馮婆婆能照顧她的飲食起居之外,日常有關(guān)聯(lián)的就只有兩位兄長了,不過兩位親生的兄長都毫無意外地醉心于傳承九華道統(tǒng)。
對她來說,陸策的年紀和清秀外形都恰好扮演了一個能讓她接受的弟弟角色。
偏偏這個弟弟在交流上是真的弟弟。
這就更激發(fā)了杜黛如的母性光輝和保護欲了。
“嚶!嚶嚶!”熟悉的嬰兒啼哭,此時卻更像是獸類嗚咽的哀鳴。
陸策和杜黛如都是心中一奇,有些不明所以。
照先前銀翅凈浪獸的穿行速度,此刻銀翅凈浪獸族群應該是全部都已經(jīng)用固定的姿勢鉆進了石壁之中,潛行進了地脈深湖。
兩人遙遙望去,石壁正前方也已經(jīng)完全沒有銀翅凈浪獸在月下瀟灑躍起的身影了。
那么這幾聲熟悉的嬰兒啼哭又是從何而來呢?
陸策疑惑不解,問寒螭也只是受到了不痛不癢的敷衍,想來應該是沒有危險的。
他一手握住杜黛如撫頂之手,也不敢用力,只是輕輕一翻,遞過一片泰蟬葉交到了她的手中。
“杜師姐,你且不要走動,讓我先前去探個究竟,也好有個援手?!?p> 杜黛如只是輕點螓首,將面目隱在了背光的暗處,看不真切她的表情。
陸策自然也不敢托大,雖然寒螭的態(tài)度能說明一定的問題,那也不代表不會有意外。
在自己的生命面前,任何適當?shù)男⌒亩际墙^不過分的。
泰蟬葉無聲無息隱去了陸策的身形和氣機,他才立馬提氣縱身上前。
陸策并沒有直直朝著嬰兒啼哭的音源處奔去,而是左右迂回橫條,故意繞了幾個彎才到達。
他太過謹慎了,這一行為單純的是為了避免有暗中埋伏突然在不經(jīng)意時爆發(fā),叫刺客無法第一時間鎖定自己的身形位置,從而無法準確地偷襲到陸策的要害部位。
而當陸策真正靠近了音源處,看到了一切的瞬間,他就明白了,自己的一切準備完全是多余的。
因為這根本就不是什么敵人在暗處的埋伏,而是兩只不得其門而入的銀翅凈浪獸,被石壁阻隔在外。
一大一小兩只銀翅凈浪獸。
大的那只身長一丈,也就是三米有余,喉中斷斷續(xù)續(xù)發(fā)出慈母般的悲鳴,一直圍著中間那只小的銀翅凈浪獸打轉(zhuǎn)。
中間那只小一些的銀翅凈浪獸相較起來就稍顯稚嫩了,不過一米出頭。而它的額頭幾處明顯有鈍器穿鑿的痕跡,幾股鮮紅血液汨汨流下,顯然是受了不輕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