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策關切杜黛如和自己的安危,見龍先生似乎打定主意要在這里療傷,便好奇地問道:
“龍前輩莫非是要在此地靜養(yǎng)療傷?難道前輩已經(jīng)胸有成竹,不怕追兵堵截嗎?”
龍先生苦笑道:“非也。非是在下不愿轉移,實在是在下此時做不到啊。實不相瞞,方才那三位神宗門人已經(jīng)在此地伏下了禁制陣法,在下已經(jīng)無法施展遁光了。”
“而他們在被空青石乳擊飛之前應該早已向同門報告了我們的大致位置,此時遁逃也恐怕是無濟于事了。只能祈禱禁制早點散去,再讓在下回復幾成真元吧?!?p> 陸策見場面突然尷尬了起來,為了緩和氣氛,只能無奈地點頭道:
“現(xiàn)下也只能如此了?!?p> 旋即他想起了龍先生先前出言質疑他的用心,便解釋道:
“至于試探一事,實在是龍前輩多慮了,晚生又怎么會這樣揣度前輩的心思呢?”
“但凡前輩有一點見寶起意的念頭,方才也不必耗費精血施展天賦神通為晚生修巢筑繭,還傳晚生以秘法心訣,相助解決空青石乳之危?!?p> “只消讓晚生像個呆頭鵝一般強行煉化空青石乳的石髓,自然會被過量真元擠壓氣海就爆體而亡了,龍前輩坐收漁利豈不是更好?”
說到這里,陸策像是想到了自己的身世,頗為唏噓地感慨道:
“龍前輩此刻和晚生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已經(jīng)有過和諧的交易和過命的交情了,難道晚生還會連這點信任都沒有嗎?那前輩也太過小瞧了我陸策了?!?p> “只是我追隨崔云樓崔叔叔誤打誤撞進了這一處墨淵洞天以來,不但活得提心吊膽,連對此處的了解也是一片空白。更是攤上了幾件莫名其妙的恩怨,想多了解一些事情而已?!?p> 一番真情吐露之下,陸策也不免有些溝動了愁情。
他起初確實是為了和龍先生打開話匣子,進一步了解方才神宗門人所說的事情的真假,畢竟他們所說的話對陸策而言是個不小的沖擊。
只是陸策明白像龍先生這樣老謀深算的老狐貍,單純地說些正確的廢話是沒有辦法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的。
于是只好拿自己的一路經(jīng)歷來做文章,不過他回憶著一路稀里糊涂又誤打誤撞的見聞,卻不覺觸發(fā)了自己的真情實感。
龍先生見狀也緩和道:“即是如此,在下也不妨坦誠相待。”
說罷,他動手取下腰帶,作勢要解開衣袍露出上身。
事出突然,杜黛如俏臉一紅,不太自然地別過了頭。
陸策雖然也沒有想到他會有如此舉動,不禁腹誹道,龍先生所說的坦誠相待竟然是物理意義的坦誠相待,而且也不多廢話直接就進入了主題,也許這就是高人氣度吧。
寒螭卻發(fā)覺了陸策的心不在焉,督促道:
“陸小子,別胡思亂想了,好好看著他的胸腹,這肺癆鬼也算是妖中梟雄,你就別在腦子里消遣別人了?!?p> 陸策心中一奇,他一直都注意到了一個問題。那就是寒螭雖然對自己扯皮的時候嘴是損了一點,但是談起典故和見聞時口若懸河,評判別人時總是在中肯中又夾雜一絲個人主觀情緒。
那就是特別喜歡貶低陸策,抬高別人??墒侵挥性谡劶褒埾壬臅r候,寒螭總是拿龍先生因為過度虛弱而導致的慘白面容來取笑他是個“肺癆鬼”。
種種跡象似乎和寒螭一貫以來留給陸策的印象不太對得上號,于是陸策不禁問道:
“老螭,你和他之前有什么過節(jié)?”
寒螭則是詫異道:“沒有的事,你小子怎么突然審問起俺了?”
陸策追問道:“那你為什么對除我之外的人都是一團和氣,唯獨對龍先生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樣要取笑于他?”
這一問恰巧切中要害,寒螭也變得支支吾吾道:
“你小子察言觀色倒是有一手,怎么不去人間王朝做個太監(jiān),說不定比你修道有前途多了。”
“不錯,俺老螭是和他不甚對路。先古有傳:龍生九子,各有不同。俺和元蜃都是真龍血脈,尚且互看不順眼。這小子同為妖身,竟然以龍為姓,還敢對外宣稱,這不是打俺老螭的臉嗎?”
陸策見他說得有趣,沒想到今天能見到寒螭露出小孩子氣的一面,于是笑道:
“老螭啊,這就是你的不是了,天下人族王朝多少龍姓之人難道就都得罪你了嗎?不能老是自己對號入座管得那么寬嘛?!?p> 寒螭被陸策辯駁得有些詞窮,只能犟嘴道:
“那...那能一樣嗎?人族是人族,妖靈是妖靈,同為妖族血脈而不知避諱,那就是他的問題?!?p> 陸策微微一哂,不置可否。在他于識??臻g中瘋狂聊天的同時,龍先生已經(jīng)徹底褪下長袍到腰部,露出了精赤的上身。
定睛細看之下,陸策不由得倒下了一口涼氣。
一道極深的淌血創(chuàng)口正好出現(xiàn)在龍先生的腰腹,其中跳動著的臟腑器官明晰可見,近乎恐怖的血腥畫面,讓人只覺惡心作嘔。
更為瘆人的是那道深重的創(chuàng)口不禁直達內臟器官,還大如海碗也就算了。真正讓人汗毛倒豎的,是創(chuàng)口的顏色。
創(chuàng)口附近的血肉全數(shù)灰白而沒有一點生人氣息,濃郁地如同幽冥之中的黃泉河水的死氣還在不斷由創(chuàng)口向四周蔓延。
灰白死氣竟然像是有生命一般,還在不斷爬動,努力地向龍先生的臟腑滲透。
此時此刻,陸策才真正對他佩服了起來。這個男人居然可以一直以來壓抑著如此駭人聽聞的傷勢,和其帶來的肉身痛楚在自己面前談笑風生。這才是不含調笑意味的,真正的高人風范。
忽覺有雙肩傳來溫暖的觸感,盡管是隔著衣衫也不免讓陸策心中一動。他了然于心,背后站的不是別人,正是方才不敢正視龍先生的杜黛如。
不知何時杜黛如縮到了陸策身后,她謹慎得像是一只被人摸過了耳朵的兔子,小心翼翼地把手搭在了陸策的雙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