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到這里,齊靖能挑大梁承接收回蒼玉的任務,肯定也不是個大老粗,曉得其中的厲害。
雖然淮陰子擺明了有些要拿九華、登極閣和清虛觀的架勢來壓他的意思,卻說得還算公道,也沒有必要為申聞出頭。
齊靖在神宗內部被稱為有風骨之人,向來是識得大體的。
他看得出眼前三人都是元神之上練氣十重樓之外的得道之人,同自己一樣,必然是有不俗的法寶傍身的。
雖然此時受了墨淵洞天的天地法則壓制,卻未必不能和自己一行二十余人斗上一斗,并且墨淵洞天中龍蛇混雜,各派勢力暗流涌動。
與其做最壞的打算直接動手,倒不如聽聽他們要如何處置。
何況齊靖不是個本末倒置的蠢人。
他的目的是收回蒼玉,挽回神宗的損失和門面,而不是和人好勇斗狠。
死斗從來都不會是最好的解決辦法,雖然它足夠直接。
他正要開口應承,卻聽到一個聲音在后邊響起,音量不高不低。
低是因為不愿駁了齊靖的面子,高是心有怨氣難以釋懷。
“齊師叔不要信他們!他們怎么可能是什么九華清虛的人,那小崽子使的分明是古籍中所載的昆侖劍法,是太白余孽!這擺明是太白余孽伙同申聞坑害我神宗的大計謀,萬不可輕信?。 ?p> 車睿言辭懇切,目光滿是焦躁地注視著齊靖的背影,想要獲悉他的反應。
齊靖第二次皺起了眉,無論是別人推他做事還是叫他做事,本質上都是想支配他的行為。
但是他眉紋剛剛微不可查地一皺,就立馬舒下。
在外人面前內斗,從來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于是他頗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車睿所指的陸策,輕聲一笑,又用溫文爾雅的語氣說道:
“昆侖山門覆滅千余年,與我神宗的糾葛也不該由一個無關人等的后輩來承擔。就算這位小兄弟真?zhèn)€有幸繼承了太白衣缽,新人舞故劍,也未必不是好事?!?p> 這話表面上是評價陸策,實際上在場的除了杜黛如誰都聽得出來,是在敲打車睿。
車睿分明是氣不過先前輸在陸策手上莫名其妙被擊飛打暈,這才有了后面的節(jié)外生枝。否則早就拿下了申聞,蓋元武也不必耗費元氣卻無功而返。
只是車睿說這一番話有幾分是為自己,又有幾分是為蓋元武,就只有天知道了。
而齊靖的一席話,讓他意識到了自己一時激動失言了。
在外人面前教領袖做事,是僭越。不懂審時度勢,是莽撞。
當年三教合流之后,西昆侖的太白劍宗在這一界已經(jīng)幾乎絕了傳承,縱然和神宗有萬般恩怨,也都該和時間一道磨滅在了新舊更替之中。
“申妖王有什么要解釋的,就請說吧?!?p> 齊靖伸臂為禮,示意申聞發(fā)表重要講話。
“齊道友既然愿意聽在下叨擾,那在下也就長話短說,免得在此險地白費光陰了?!?p> 申聞上前一步,斟酌了再三,徐徐舉起了左手食指說道:
“這第一就是,在下當初旅居滄江府,是受了別人的建議,說是有奇石合我所用。而在下也是后來才知道,蒼玉最先并沒有出現(xiàn)在盛典預計出售拍賣的貨物清單中,是后來才加入的。”
“單單這一條,要說明在下是受人陷害顯然不足以讓齊道友信服?!?p> 申聞又舉起了左手中指和食指并列,繼續(xù)說道:
“第二點,就是在下雖然有借用蒼玉之心,卻完全沒有必要偷走它?!?p> “性命攸關之下也不怕暴露根腳了。實不相瞞,蒼玉對于在下來說,唯一的用途就是吸取體內冗余的雜亂金精元氣,從而提純內息真元?!?p> “在下所修功法并不完善,常年抽取礦鐵精英之中的異種金精元氣來追求境界修為的提升。經(jīng)年累月之后,屬相不同,各自沖突的異種金精元氣無法排出體內,形成了功法無法統(tǒng)御周身所有真氣的毛病?!?p> “深受其害之下,才想借去能容萬法,承載無窮真元的蒼玉化去體內的冗余真元?!?p> “故而,在下根本不必盜取蒼玉而逃,夜奔倉惶,以至于深重咒術之毒至今性命垂危?!?p> “只消在蒼玉存放的倉庫中化功一夜,就可達成化去冗余精氣的目的了。”
齊靖聞言眉頭深鎖,不只是他,還有和他一同來捉拿申聞的神宗弟子,個個都是愁眉不展,眼神中又夾雜些許驚訝和痛苦的。
因為假如申聞沒有說謊,那恐怕無論是申聞還是神宗都是被人當槍使了。
一個是被打了時間差,被迫頂罪受人追殺。
一個是被人蒙騙,放走了真正的罪魁禍首,任其逍遙法外。
被人拐騙還全情投入地費事費力追捕錯誤的對象,這種感覺不可能好的。
結合一路以來的所見所聞和交手情況,齊靖一干人等都心知肚明,申聞的真元靈氣確實有駁雜不純的問題。
也就是說,他對蒼玉的需求,可能的確是為了消除過剩的沖突真元。
而申聞不但開啟了墨淵洞天逃入其中,還對地脈礦精十分熟絡。
給齊靖等人的抓捕造成了非常大的難題。
以至于神宗門人都調侃申聞到了墨淵洞天就像回到家了一樣。
齊靖如今想來,妖王申聞也許就出生在墨淵洞天之中也說不定,也只有地脈甬道錯綜復雜,奇石精金層出不窮的墨淵地脈,才能哺育出申聞一身的混亂金精真元。
只是此事實在難以證偽。
要現(xiàn)場證明一個人偷了東西很簡單,只要找出他身上的賊贓就行了。
可是要現(xiàn)場證明一個人沒有偷雞摸狗,那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申聞雖然能例舉出一系列對他有利的證據(jù),卻不能證明他是否在神宗暗中扶植資助的拍賣會倉庫中用遁法秘術轉移了蒼玉。
這本來就是死結。
所幸,這個世界并不是由說理和查案為基礎構建的。
找證據(jù)、理清邏輯、盤點線索、羅列證明,乃至推斷真正的答案,都不過是世界的一角罷了。
或者說不過是矛盾沖突的一種。
當所有人都在思忖蒼玉失竊一事的關竅要點時,有好心人站出來了,終結了一切沒有意義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