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一直厭惡著盛夏的燥熱,只有少數(shù)像楚白這樣工作特殊的人,才會經(jīng)常在忙碌過后的深夜時分,慵懶地走在路上,從而得以享受到天明時少有的安靜和夏夜的清涼。
楚白低頭看了眼手機(jī)上的時間,此刻是晚上十二點(diǎn)半。既然沒法在今天入睡,那么他也懶得去搭夜班車,干脆走在空蕩蕩的長街上,慢悠悠地放空。
偶爾會有燈光刺眼的車輛從他身前身后駛來,讓他的影子前后搖擺,在路燈下拉得很長。
這時前方一個趴在路邊的身影突然映入楚白的眼簾,他放慢步伐,瞇著眼觀察了片刻,那是一個倒地的老太太。
這老人深更半夜的不回家,難不成是迷路了……如果有人在找她的話,都這個時間了,沒道理還沒找到……楚白皺起眉頭,覺得眼前的景象有些奇怪。
他倒沒有過多地糾結(jié)扶不扶的問題,畢竟路邊的監(jiān)控一個挨著一個,老人也不可能專挑行人稀少的深夜碰瓷。他一邊小跑過去,一邊解開手機(jī)鎖屏,做好打120的準(zhǔn)備。
楚白很快就跑到了老人身邊,四下打量了幾眼,蹲下身子輕聲問道,“您傷到哪了么?”
老人衣著樸素,短發(fā)斑白。她本來疲憊地喘息著,似乎聽到楚白的話后,才察覺身邊多了一個人,費(fèi)力地舉起右手道,“小伙子,我沒事,你扶我一把就行?!?p> 楚白看到老人身上確實沒有明顯的外傷,便小心翼翼地將她攙扶了起來。擔(dān)心她患有某種疾病,楚白牢牢地托著她的肩膀,不敢馬虎。
“這人一老啊,腿腳就不聽使喚,倒在地上愣是起不來?!崩先藝@了口氣。
“您知不知道家里人的聯(lián)系方式?”楚白安慰性地笑了笑,溫和地說道,“或者您知道家在哪的話,我也可以直接送您回去?!?p> “幸好碰到了你這個好心的小伙子,謝謝你了?!崩先藳]有回答他的問題,緊緊捧住他的右手,渾濁的眼睛里遍布血絲。
老人抓著楚白的手不放,他一時間竟抽不出來,他不敢過于用力,只得耐著性子和她聊天。
“都這么晚了,您得回家了?!?p> “我不想回家?!崩先顺聊艘粫?,語氣怪異地回道。
“您有什么困難么?”
楚白說完下意識地打了個機(jī)靈,忽然覺得身邊太安靜了,安靜到只能聽到他自己的呼吸聲。
“沒有?!崩先搜鲋^,滿是褶皺的臉龐在路燈的淡薄光影下,顯得十分灰暗。
“那大晚上的,您為什么一個人在外面?”
“為了遇到你……”老人語速極緩。
楚白心下一凜,錯愕地看向她,心說老人家你說話怎么詩情畫意的。
在他的視線里,老人瘦小的臉有種詭異的模糊感,他眨了眨眼再看,意識到不是自己的視力出了問題,而是老人的臉正在幅度越來越大的蠕動!
“……然后吃掉你?!彼帎艕诺匦α似饋?。
楚白還沒來得及恐懼,就見到老人枯槁的臉皮上陡然浮現(xiàn)出一道道暗紅色的裂口,接著她蒼老的臉像嬌嫩的花一樣“綻放”開來!
一“瓣瓣”肉塊蠕動著,翻卷著,伴隨著令人作嘔的惡臭。楚白在血肉的空隙里,能看到她猩紅色的舌頭與懸吊著的眼球攪在一起,黃黑色的牙床與骨骼互相擠壓,發(fā)出讓人牙酸的吱吱聲。
楚白驚叫著,使出渾身力氣也無法抽出自己的手。眼前的老人異變成了恐怖的怪物,手臂雖未變化,還是那副蒼老羸弱的樣子,但牢固如鐵鉗,力度夸張,幾乎要將他的右手碾碎。
楚白歇斯底里地胡亂踹了一腳,竟直接將其踹倒在地,他踉蹌著掙脫,沒等站穩(wěn),就重心不穩(wěn)地飛奔起來。
不敢回頭的他想要呼救,夜風(fēng)灌在嘴里,呼吸困難,嗓音嘶啞難辨。
一輛從對面疾馳而來的白色轎車成了他的救命稻草,他直接沖到路中央攔截,整個人被車燈的光淹沒。
隨著轎車的臨近,慌亂失措的楚白透過擋風(fēng)玻璃,看到年輕的司機(jī)正罵罵咧咧地轉(zhuǎn)動方向盤。
轎車不斷減速,直至停在他的身側(cè)。
“媽的想死??!”司機(jī)在駕駛位大吼。
楚白“救命”兩個字卡在了喉嚨里,對方一腳油門,加速駛離。
楚白無助地回身望去,發(fā)現(xiàn)那個怪物竟就站在他身后不足一米處,肉塊回縮,拼成一張錯位到看不出人樣的怪臉,四分五裂的嘴唇猙獰地笑著,被擠成弧形的眼睛里是毫不掩飾的惡意。
如此近的距離,那個司機(jī)為什么對這怪物視而不見?
楚白漸漸從恐懼中找回了些許理智,恢復(fù)了一定的思考能力,繼續(xù)飛奔的同時,不斷對自己低吼著“冷靜”。
他時不時地回望,發(fā)現(xiàn)怪物一直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后十米左右,佝僂的身軀跑起來堪比運(yùn)動健將。
我跑不過它,意識到這點(diǎn)的楚白心中一沉。他大聲呼救,始終無人回應(yīng)。
大街上看不到一個人影,我只能獨(dú)自面對它……楚白深吸了一口氣,思維越來越清晰。
他忽然有了一個疑問,這個怪物剛才為什么不直接殺他,而是嚇跑他后再無意義地追趕。
戲耍?
楚白當(dāng)即否定了這一想法——街上的不確定因素太多,怪物理應(yīng)趁著沒人先對付他才對。這個能裝成正常人吸引他上鉤的怪物絕對有不低的智商,它不會不明白這一點(diǎn)。
難不成……
楚白回憶了一遍遭遇怪物的始末,心中一動,有了更加合理的猜測。
如果它有十足的把握殺掉我,扶它起來時我便是個死人了。它想用恐懼瓦解我的抵抗心理,追趕我則是在消耗我的體力……
是啊,怪物雖然賣相嚇人,但身體蒼老瘦弱,即便力氣很大,剛才還是被我一腳踹倒……
楚白咬牙停在原地,心跳加快,愈發(fā)劇烈。
他把自己的命賭在了這個帶著自我洗腦性質(zhì)的,大膽且不嚴(yán)謹(jǐn)?shù)牟聹y上,趁著體力還算充沛,決定和它拼了。
楚白觀察了一下四周,身子左側(cè)是一家門戶緊鎖的小飯館。他一拳打碎了飯館的窗玻璃,鮮血淋漓的右手撿起一塊兒十五公分左右的尖刺狀玻璃碎片,當(dāng)做武器。
怪物在他對面兩三步遠(yuǎn)的地方站定,這是很危險的距離,近到楚白都能聞到它身上的惡臭。
“我們無冤無仇,沒必要動手吧。”楚白還抱著一絲僥幸心理,“我絕不把你的樣子告訴別人,我可以保證?!?p> 楚白說完緊張地注視著它,怪物則二話不說地直接撲了上來!它那張四分五裂又胡亂拼湊的臉早已面目全非,但楚白還是能從其眼神中看出怨毒與貪婪。
怪物的嘴角滿是涎水和白沫,像是看到剛出爐烤腸的餓鬼,臉頰開裂膨脹成一個夸張的血洞,似乎想把楚白整個吞掉。
“你他媽在這兒cos食人花呢!”楚白半是恐懼半是憤怒地大吼了一句壯膽,借著身高優(yōu)勢,避開怪物夸張的面部,把玻璃片直接扎向它的心臟。
怪物全然不顧他的襲擊,異變后的頭顱迅猛地甩動,血洞直接吞下了他的半條左臂。
被強(qiáng)酸腐蝕般的痛感直擊大腦皮層,楚白嘶吼著用右手拔出玻璃片,打樁似地狂刺怪物的喉嚨、腦干、心臟等部位,動作越來越粗暴,自己的手幾乎都要被玻璃片割爛。
一種輕微的,怪異的,荒誕的窸窣聲響時刻在他耳邊回蕩,像是睡夢中人不懷好意的囈語,也像是惡鬼壓抑之下的獰笑。
很快楚白的雙臂都失去了知覺,玻璃片脫手后更是只剩下無力的砸擊。一直吞吸他身體的怪物也不知何時沒了動靜,還能看出是人類的部位大多血肉模糊。
楚白跌倒在地上,怪物像個掛件一樣,無力的靠在他的左肩。
怪物死了,心神俱疲的楚白一把將其推開,看到自己被吞進(jìn)血洞里的左臂竟只剩下一截烏黑的斷骨。
他既不疼痛,也不恐懼,無力地倒在地上,視線漸漸模糊。
楚白也要死了,不知是因為失血過多,還是怪物身含劇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