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遇到的人很多，無意中同行，又無意中失散，越來越多的陌生人，但每走一段路后，人又變得越來越少，又一段路后，又遇到新的陌生人。
就這樣，新的陌生人換舊的陌生人。
好在他們在一些尚未完全消失的城鎮(zhèn)里找到一些當?shù)匕傩諢o法全部帶走的食物。
雖然他們也不能全部帶走，畢竟馬車早就不能行了，他們都是靠著兩條腿走路，靠著肩膀背包袱的，能帶走的東西也很有限，也只能一路走一路找。
好在老天并無絕人之路的意思，路上野菜野果的長勢似乎比往年都要更好。
而李嬸子又有一手很不錯的廚房手藝，即便在野外，白日要趕路，沒有多余的時間，但是只要在傍晚他們找到一處可以歇宿的地方，李嬸子就會盡力做出可口的飯菜。
哪怕只有肉干和野菜，滋味也不差。
更何況，遇到江河湖之類的水地，劉墨他們還會捉魚捉泥鰍捉蝦，所以這一路上雖然辛苦，但是吃的還挺不錯的。
這日，他們到了千里城，千里城在大寧，絕對算得上很大的一座城池了，也是大寧最靠北的城池，千里城再往北，是千庭山，千庭山延綿千里，橫跨大寧和鄰邦圖弄。
大寧和圖弄的東北就是煢海。
千庭山整條山脈呈一種類似彎弓形，只是弓出的那部分比普通彎弓更突出一點，而就是突出的那一部分山脈和煢海幾乎是相連的，位置就在大寧邊界那里。
一出大寧邊界，千庭山便開始往西延伸，離煢海越來越遠。
但是無論是大寧百姓還是圖弄人，都不知道煢海到底有多大，煢海的另一頭又到底是什么。
因為從來沒有人能成功的到達海的另一邊，再安全的回來過。
千里城還有人，但是也不多了。
留下來的幾乎都是老弱病殘，不是走不了的，就是被家人遺棄的，當然，也有一部分人是因為難離故土，畢竟誰又知道離開之后會遇到什么呢。
雖然現(xiàn)在的千里城已是一片斷壁殘垣，不復往日大城繁榮盛景，讓人看了，除了一聲嘆息，似乎也麻木了。
這種情況，一路上看到的實在太多了。
而在千里城，他們終于得到了這一段未知前途的些許提示。
那就是煢海。
據(jù)留在千里城的人說，大概一月前，煢海發(fā)生了一次海水撤退，露出了海中的一段天路。
這個消息就是從邊界那邊傳來的，不過海水撤退天路出現(xiàn)的那天，整個北邊似乎比之前亮堂了許多，這個亮堂是在千里城就能看到的。
不過這種說法在劉墨看來，只是人們的臆測，或者說因為知道煢海出現(xiàn)了非同尋常的變故，再回憶起那日的場景，就會覺得那日果然是與平日有所不同的。
其實很多人應當已經(jīng)記不清那天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天氣是晴是陰還是在下雨了，但是只要有一個人說那日北邊的天似乎比平日亮堂許多，那么就會有第二個人也會想起來，覺得就是這樣。
而后一傳二二傳四，到最后整個千里城的人都會隨之回憶起一個月前的某日。
劉墨那副不相信的表情表現(xiàn)的那般明顯，告訴他們這件事的老人家一輩子見的人和事多了，自然也看出來了。
老人家搖搖頭，也沒有再解釋什么，只是語重心長的說道：“你們?nèi)羰窍肭笠粭l生路，便去煢海試試吧，或許現(xiàn)在你們也只能去那里試試了?！?p> “老人家，既然如此，你便和我們一起去吧?！?p> 劉墨見老人家背后的屋子雖然還算完好，但是家里已經(jīng)沒有一個人了，也不知千里城會不會一直維持這樣，如果會，以現(xiàn)在還留在千里城的人數(shù)來看，千里城官府糧倉和那些糧店里不能完全帶走的糧食，是能養(yǎng)活這些人幾年的。
至于之后，只要千里城不像隆州一般，不會再發(fā)生讓這座城難以承受的災難，自然是能慢慢解決的。
但是經(jīng)歷了這么多，劉墨覺得千里城同樣很危險。
只是到底什么地方是安全的呢？
劉墨自己也很迷茫，他只是看老人家只有一個人，不知他是沒有家人，還是家人嫌棄他老邁，不愿帶他一起離開，惻隱之心讓他忍不住開口邀請道。
老人家搖搖頭，笑道：“我就不去了，煢海雖說離千里城不遠，但是出現(xiàn)天路的地方，是在我大寧的邊界，以我這把老骨頭，能不能走到那里還且兩說，況且那里匪盜猖獗，朝廷雖然年年派兵圍剿，但是總也剿不盡。
現(xiàn)在又是這種情形，知府大人在半月前城里發(fā)生地動的時候，就從馬車上摔下來，撞到了腦袋，人就那樣沒了，至于同知通判大人，還有府衙里的其他老爺們，也死的死傷的傷逃的逃，不知你們過來的時候可經(jīng)過千里街，整個府衙都倒了大半，哪里還有人?！?p> 老人家絮絮叨叨的念叨著，“老頭子聽說，外面衛(wèi)所和城里也差不離，衛(wèi)所指揮使大人先還在，帶兵救人什么的也都做，后來也不知是聽到了什么消息，還是也覺得天路才是唯一的出路，或是不知何時死在了哪里，反正人也不見了，衛(wèi)所里的那些兵們也都一哄而散。
唉，這沒了衛(wèi)所鎮(zhèn)壓著，千庭山的那幫匪盜們也不知還有多少人活著，想來活著的人定然不少?！?p> “老人家為何覺得他們活著的人不少？”劉墨很是疑惑，莫非這老人家還能掐會算？
老人家淡淡的瞥了一眼一臉好奇的劉墨，輕輕哼了一聲，理所當然的道：“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那幫人可不是簡單的禍害，他們可沒那么容易死?！?p> 劉墨無語，這也行？
可是看著老人篤定的神色，他卻也不好反駁，只得訥訥的點頭稱是。
老人繼續(xù)道：“那幫人殺人越貨、強搶民女，什么壞事都干，以前顧忌著衛(wèi)所，還有幾分收斂，可是現(xiàn)在……”
老人搖了搖頭，“就千里城出去的這么多人，也不知多少人真的有命看到天路，年輕人，你們要去，這老的老小的小，你可要多精心，免得出了岔子，人一落到那幫人手里，可就難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