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還沒有走上幾步，阿宴又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境地。
先前進入黑暗的八大爺，此刻也無法用雙眼確定方位。
“……八大爺……你在嗎？”阿宴試圖用聲音建立聯(lián)系，情況和上次一樣，寂靜得如同地獄。
唯一能夠證明八大爺正在她前方奮力奔走的，只有她左手上一直被拉扯向前的那副手銬。
八大爺?shù)囊苿友杆俣P直，直奔兩條燈線交匯之處。
阿宴也加快腳步，即便腳下踩踏地面的實感非常微弱。
原本稀薄的空氣漸漸變得粘稠起來，呼吸越發(fā)困難。
散布周遭的黑暗有了實質(zhì)形態(tài)，從她的指尖穿梭而過。
“……阿宴姐……”
柔軟的發(fā)絲摩挲在她的頸肩，夾雜著小發(fā)身上廉價的肥皂奶香。
“好痛……渾身都痛……救我！”
她雙手摸索著后頸，確實觸摸到小孩子柔嫩的肌膚。
細小的手指，蓮藕般的手臂，以沒有溫度的冰涼觸感環(huán)抱著她的脖子。
黏膩的液體滑過阿宴的手心。
她聞到了人血的腥味。
“小發(fā)，你在哪里？！”阿宴回顧著身后，目光所及，一黑到底。
剛剛還在身后不斷呢喃著的生息，如惡作劇般隱匿了蹤影。
只是些許拖延，八大爺那不耐煩的心境通過收緊的手銬長鏈傳達至她的左手腕。一股蠻力拖拽著阿宴，她能感覺到手銬的銳利邊緣已經(jīng)刻陷進脆弱的皮肉里。
“八大爺，我剛才發(fā)現(xiàn)小發(fā)了！能不能停下來……”
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傳播出去。
都是徒勞。
她自己都無法聽到從喉嚨中喊出的聲響。
從黑暗中走出的最后一段路程，她幾乎是被強力拉拽著前進的。當她再次恢復(fù)五感時，眼前不再是整齊干凈的接待室，而是一個真正的地下洞窟。
環(huán)視四周，同樣沒有顯現(xiàn)來時的路。
洞窟四壁全然沒有規(guī)則地堆砌在二人面前。青藍色的綠色植物披掛在洞窟的半腰，頂部是灰黑的巖質(zhì)層。五個能容人通行的洞穴歪歪扭扭橫向排列在二人面前。
八大爺背對著她，刀削般的后背端正挺立。
從幾個洞穴中呼嘯而來的風吹起他亞麻色的長辮子。
“我剛才在黑洞里聽到小發(fā)在求救！”阿宴祈求著八大爺，“你一定知道怎么回去的吧？我們一起回去找小發(fā)！”
八大爺專心聽辨著風聲，不曾理會阿宴的請求。
“我真的聽到小發(fā)的聲音了！我還摸到她身上的傷口……”
待面前五道風聲稍微停息些，八大爺才回過身來：“不可能，你一定是出現(xiàn)幻聽了?！?p> 他的手指翻轉(zhuǎn)著長辮的發(fā)尾，考慮著該如何向阿宴解釋。
“……剛才我也聽到了科勒的求助聲，但是這里路線錯綜復(fù)雜，還有各種隱蔽機關(guān)，只是聽到聲音，根本不可能分辨出對方究竟在哪里?！?p> “人呆在黑暗中，時間一長就會出現(xiàn)奇怪的幻覺。是你多心了?！?p> 阿宴將信將疑：“你怎么能確定我們走下去，就可以在終點和小發(fā)相遇？她還那么小……”
“除非她自己放棄找到出口，”八大爺語氣十分不耐煩，他并不想繼續(xù)這個話題，“只要她堅持往一個方向走，一定會走到出口的?！?p> 他朝向五個洞口中的一個，決定追隨風中那種獨特的海水氣息向前走。
“你的話真好笑，若是我堅持往一個方向走就能找到小發(fā)，還和你捆綁起來做什么！”
阿宴作勢抓住八大爺?shù)挠沂滞?，想要取下他腕上的手銬，八大爺反應(yīng)敏捷地高揚右手，讓阿宴撲了個空。
“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他舉著手腕倒退走向選定的洞穴，看著如猴子撲戲的阿宴跟隨著自己的腳步，“整個墓道的出口并不是日夜折損不能游移的兩岸，而是那條河?！?p> “那個小女孩現(xiàn)在正處于這條河中，即使我們兩個和她站在河床上的同一個地點，也沒有辦法相視對方。”
“你又在打什么啞謎？”
八大爺只是嗤笑。他將右手插進荷包里，轉(zhuǎn)過身去大步流星向前走。
阿宴覺得自己就像一條貓貓狗狗被他牽著走。
好氣??！
但是以她的能耐，只能做個拖油瓶，些微耽擱八大爺已是接近小跑的步伐。
對阿宴而言，除了跟隨八大爺，似乎也沒有更好的選擇。
洞壁上爬滿了蔓藤植物，莖脈蜿蜒曲折，粗壯茂盛。被覆蓋住的巖壁閃爍著奇異的光澤。
阿宴仔細瞧著稀疏顯露在外的巖壁，覺得巖壁可以透光。
她又靠近觀察，發(fā)現(xiàn)巖壁表面透明度雖然很低，如果仔細看，還是能分辨出巖壁內(nèi)部所封存的各種蛇蟲鼠蟻。
就好像被樹脂包藏住的標本。
這片巖壁簡直就是一片天然標本墻。
阿宴一邊壓著八大爺?shù)哪_程，一邊端詳著那些形形色色的標本。
長蛇的腹部打著一個死結(jié)，正在巖壁內(nèi)展示著自己的毒牙；百足蜈蚣在一個足球大的蟾蜍口中掙扎；一只蝙蝠匍匐在異常繁重的蜘蛛網(wǎng)上，蜘蛛?yún)s不見蹤影……一切標本都靜止著，任由觀眾肆意觀看。
不僅有活物，阿宴還發(fā)現(xiàn)了各種物什，像是手電筒、首飾、壓縮餅干和手鏟。
在一眾雜亂的標本中，一個造型簡單的手鐲吸引了阿宴的目光。
她盯著那個手鐲數(shù)秒，惹得八大爺開始不滿地叫囂著要把她拖在地上拉走。
“……你看，這個手鐲，好像是你發(fā)給我們的電子手環(huán)？”
八大爺斂聲息語走回阿宴身邊，“你看錯了，那就是個普通的手鐲。快點趕路吧?！?p> “我沒看錯！你瞧，那個手鐲上還有電子顯示屏，上面的時間是……一個月前？”
一個月前，阿宴還沒有來到這個復(fù)雜的地球。她當然不會知道，這個古墓深度挖掘計劃早在數(shù)年前，就已經(jīng)因為違規(guī)作業(yè)導(dǎo)致的多起不明傷亡事件而秘密停擺。
八大爺從小就被壓著頭穿梭在這條墓道當中，對墓道的情況十分之熟悉。
“你眼花了，那不是電子屏，只是巖壁的花紋而已?！?p> “你不要睜眼說瞎話，我的視力可是……”阿宴指著那副電子手環(huán)，眼睛卻注意到手環(huán)旁邊的一具龐然大物。
那是一個肌肉壯碩的男子，無論是面部特征，健壯的肌肉，還是茂盛的毛發(fā)，都和科勒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