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一陣劇烈的頭痛中醒來。
眼前仍是那個被她打破的狹窄空間。
八大爺聳拉著眼皮,手握數(shù)根注射針管,一根一根地扎在她已經(jīng)發(fā)紫的胳臂上。
“你是在報仇嗎?針頭都要卡到我的肌肉里了!”阿宴將剛睡醒的起床氣通過彈指神功發(fā)泄到八大爺?shù)念~頭上。
八大爺不似之前的硬氣,居然一頭栽倒在地。
“……喂,你怎么了?”阿宴聳動著八大爺輕薄而傾長的身軀。
八大爺就像一具尸體,沒有任何反應。
只是幽幽地從他口中傳出一句話:“別碰我,我抽筋了。”
“一會兒就好了,你就在原地,不要亂跑。”
當我是三歲小孩子嗎?
阿宴對他的語氣十分不滿,卻還是乖乖地待在一邊無聊地翻看著科勒的尸體。
“喂,你,叫什么名字?”緩解全身抽搐的肌肉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八大爺想要通過聊天解壓。
“地球上的人呢,想要知道別人的名字,不是應該要自報家門嗎?”阿宴總算在這方面有些進步。
說得好像你不是地球人一樣,這又是哪門子腦缺非主流?八大爺內(nèi)心瘋狂吐槽,但又怕把頭腦簡單的阿宴氣走。
“我已經(jīng)自我介紹了,我叫八大爺?!?p> “才怪……哪會有人叫自己爺?你讓你爹媽長輩怎么稱呼你呢?”
“……金未,我叫金未?!?p> “那個在天上飛的精衛(wèi)?”
“……”
“精神衛(wèi)生中心的精衛(wèi)?”
“……”
自報家門的金未,恨不能手起刀落,把阿宴的腦子挖出來縫縫補補以保證之后三年的使用質(zhì)量。
“五行屬金,地支屬未,是謂金未。你呢,你叫什么?”
“我叫宴棠?!?p> 金未眉頭一緊:“是安字上面一個日的‘晏’?”
“不,是安字中間一個日的‘宴’?!?p> 金未的脖子一經(jīng)舒緩,立刻睜大眼球回頭望向阿宴。
那是一種從石塊中開出了翡翠的驚喜眼神,但幾秒鐘后,瞪大的雙眼轉變?yōu)橐浑p嫌棄勁的死魚珠。
“難怪你這么粗俗,果然你也是因為歷史原因從小被擠兌,沒人教養(yǎng)才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的吧?!?p> 我的教養(yǎng)很差嗎?!阿宴堅決不承認這一點。
她倒是希望自己被擠兌的原因是來自歷史糾葛,然而,她只是單純的蠢到?jīng)]朋友。
為了表示不滿,她遽然拉動手銬的銀鏈子,強力牽引著金未的右手,引得金未連連喊痛。
“姓宴到底有什么問題,怎么你們一聽到我姓宴,就要另眼相待?”
阿宴的發(fā)言讓金未難以置信:“對一個正常人來說,這個地球上有很多事情是能夠做到,但是卻要極力避免去做的?!?p> “你又想說什么?”阿宴對于金未拐彎抹角的講話方式非常厭惡,畢竟她的每一個神經(jīng)細胞都是筆直連接起來的,任何彎彎繞繞她都反應不過來。
“你作為天火留存在地球上的后裔,起碼也要把姓氏改掉吧。難道你不怕周圍的人對你集火打擊?”
周圍的人倒是沒怎么集火過,平家人雖然沒怎么待見她,至少給她提供了遮風避雨的地方,農(nóng)場主對她的破壞性建設行為感到憤怒,可該發(fā)的糧食補助還是發(fā)到了她手中,雜貨店的同事們還照顧她異邦人的身份而教導她很多社會經(jīng)驗。
綜上,她絲毫無法體會到金未口中,作為天火后裔的委屈和不屈。
“阿未,你是天火留在地面的后人嗎?”
阿宴直覺上認為,金未是個能夠理解她,并相信木星空間站在天空運轉的人。
“你干嘛突然叫得那么親熱!”
金未嫌棄得翻起白眼,并立即拓寬二人之間的距離。
他和阿宴相識不超過一天,卻在第一眼就認定自己無法和阿宴這樣的人成為朋友。
本該是找到了同病相憐的同伴,金未只是本能地抗拒和阿宴接觸。
她實在是個愉悅的人。沒有仇恨,沒有報復,沒有進取心。
是和自己截然相反的一類人。
從垃圾堆一樣的后巷中成長起來的他很早就明白,像阿宴這樣即使身處劣勢也能無憂無慮的,都是些從出生起就免疫了貧窮困苦的別人家的小孩。
這些人一旦靠近他,就會像豪豬一樣把身上的刺插進他的肌膚之下,再假裝若無其事地責備他金未脆弱又敏感。
飄在天空的鳥,與卑微到泥土的塵埃,并不是不可能相遇,而是沒有相遇的必要。
在內(nèi)心不斷咒怨世間為何如此不公,直至不幸扼住喉嚨讓他窒息而死,這是他對自己的將來唯一的期許。
“既然大家都是來自天火,叫你一聲阿未有何不可?雖然你也可以叫我阿棠啦,但是阿宴聽起來更順耳……”
她又開始聒噪了。即使是這些聒噪的話語,對他來說,也是一種不可企及的幸福。
金未當然不是他的真實姓名。
他沒有勇敢談論自己姓名的力氣。
嫉妒放入口中的味道,就像從新鮮的檸檬中榨出的汁水。所以他緘默不言。
“……”
大致恢復了身體機能后,金未從地上爬起來,決定從今往后不在阿宴面前談論天火的話題。
“上路吧,最后這段路沒有什么曲折,只要你不再任性妄為?!?p> 洞窟此后的道路紛繁復雜,金未憑著自己的記憶和聽音辨風的技能,迅速地確定著一個又一個的岔路走向。
持續(xù)了一個多小時的腳程,二人用拳頭敲開被前人用碎石阻塞的盜洞,終于走出了狹窄逼仄的洞窟,到達了墓道的終點。
四方端正的中心墓室。
天頂是一片用數(shù)字信號模擬的夜空,虛假而閃亮的繁星密布其上。
地面的中心盛放著一具黑色的靈柩。和廣闊的墓室空間相比,靈柩顯得如此細小。
阿宴如同發(fā)現(xiàn)了新奇好玩的東西,朝靈柩奔去。金未立即抓緊手銬的細鏈,將阿宴一把抓了回來。
“死者為大,不可隨意驚擾?!?p> 她撇撇嘴,望著中央方位的黑棺,猜測著其中躺著的究竟是尸骨完好的美人,還是已化為腐朽的白骨。
金未朝不遠處垂直于墻面的手腳攀梯走去。手腕上的鐐銬一旦緊繃,他就知道另一邊的阿宴又在磨蹭了。
金未回頭望著阿宴,煩躁地抖動著手銬:“怎么,你連死人也沒見過嗎?”
沒想到,近乎一米長的銀鏈在經(jīng)受了如此多的繃緊與強力糾纏后,斷然裂成了兩截。
好機會!
阿宴心中一喜,腳上像抹了油,放飛自我地一路小跑到黑色靈柩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