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小道雖然清冷,卻不乏生命的活力。早已滅絕的大花翅蝴蝶,悠閑地從腳邊飄過,向阿津這個只見過白色大蛾子的下里巴人展示著自己妖嬈而稀有的紋路。五彩斑斕的蜂鳥從竹林間穿過,短暫棲息在他的肩頭,玲瓏的身形比古生物大百科全書上所描述的還要嬌小。
精致的蜂鳥揚起鮮紅的尖喙,展開一雙翅膀,青藍與鵝黃交融的色彩在空中揮舞。它離開阿津,向道路前方那個金發(fā)黑裙,孑然獨立的身影飛去。
阿津喉嚨一緊。
他努力控制著自己的表情,但旁人若是望著他躲閃的眼神,仍能看出些許的不自然。
“尤羅普小姐,午安。”金未向那位等待于路中央的金發(fā)女子問好。
那女子轉(zhuǎn)過頭來,露出兩排齙突牙燦然一笑:“午安,金先生?!?p> 朝天的鼻孔和青黃發(fā)黑的皮膚仍不掩女子的自信神采,看她漆黑的眉毛,就能猜到那一頭金發(fā)是后天漂染的產(chǎn)物。
阿津松了口氣。
他窺察著竹林小徑上散布的幾位女傭幫工和女性工作人員,她們個個都是金發(fā)長黑裙打扮,高矮胖瘦,各有千秋。
“今天的裝扮主題是‘尤羅普之花’,大家最近都圍著娜塔莉亞女士討教美妝經(jīng)驗呢,”齙牙女子一臉陶醉,“我也是第一次看到那么美麗的尤羅普人?!?p> “你也很美,有一雙比娜塔莉亞更清澈的眼睛。”
阿宴望著齙牙女子聳拉著的厚重眼皮,覺得金未說著這種嘲諷人的話,實在是很討人嫌。
他難道就沒有一點同情心嗎?
可是齙牙女依舊笑得心花怒放。她絲毫沒有感到冒犯,反而渾身洋溢著幸福和愉悅。
看著這種讓人生氣的場面,阿宴卻又不能說些什么。
別過齙牙女,三人繼續(xù)往前方的大堂走去。
“剛剛那位是居氏的旁系子女,雖然長得丑,但是性格卻是這座宅子里最討人喜歡的?!?p> 你其實是看她軟柿子好捏吧,阿宴悶悶嘟囔。
金未向阿宴和阿津介紹著齙牙女,她名叫元蕊,從小寄住在居宅,算是居老爺子的半個外孫女。
“元氏也很艱難的,作為二十一支天火的后裔,為了生活和恰飯,只能向居氏搖尾乞憐?!?p> “這么說來,你姓金,難道也是……”熟記二十一支背叛者名號的阿津,猜測金未也來自天火。
“是的,”金未從未想過隱瞞這一點,“但請你收起那些泛濫的愛心,你們平氏自古就是居氏的家臣,若說我們是形勢所迫,那你就是生而為奴?!?p> 這家伙,說話也太沖了吧?阿津十分尷尬。
等等,重點在于……
“……你說,平家和居家,是這種關(guān)系嗎?”阿津難以置信,覺得這是一個萬分拙劣的玩笑。在他短短的二十一年生涯中,從未料想過自己的家族是個多么獨特的存在。
“看來你家長輩對你的家教多有疏忽啊,”金未一路嗤笑,“這么說來你應該不知道,你父母是做什么的吧?”
他的父親是在碼頭工作,每天早出晚歸,在家中停留的時間不多。
可是再仔細想想,阿津卻怎么也想不起來父親究竟是在碼頭做什么營生。父親從未談?wù)撨^他的工作。他有時候會大汗淋漓,臟兮兮的走進家門,有時又會突然離家很長一段時間,回來時就像變了個人一般渾身傷痕累累。
他問過安伯,自己的爸爸是做什么的,回答是給碼頭運貨的搬卸工人。
“你當我和這個女人一樣是白癡嗎?我爸是碼頭的搬卸工,我媽是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家庭主婦?!?p> 金未在稍顯冗長的小徑上帶著路,繼續(xù)著看似尋常的閑談:“你這樣隨隨便便就自報家底,實在是不好?!?p> “幸虧你不知道平氏夫婦的真正死因,不然像你這樣守不住秘密,居氏的善后部隊怕是已經(jīng)把你家抄了個底朝天。”
七年前,一場車禍讓阿津的父母雙雙身亡。才十四歲的他,帶著九歲的狗蛋和六歲的喵喵蹲在家門口,等著他們的新監(jiān)護人安伯。
那些大人們沒有讓兄妹三個見到父母的最后一面,說是死相恐怖,雖然尸身能夠完整拼湊出人型,但入殮師已然沒法按照相片恢復二人的容貌。
三個孩子已經(jīng)兩天沒有吃上一口熱飯,初冬的夜里,不管是蜷縮在屋內(nèi)還是呆坐在門前,都是刺骨的寒冷。
那是阿津第一次感到人生無常,禍福難料。
死者已矣,他不允許金未在他亡親身上開這種無聊的玩笑。
“你胡說八道些什么!我們家一直都是清清白白,哪有什么奴籍!”
“我可沒有說什么奴籍,”金未對阿津的憤怒感到不屑,“你的長輩們世世代代都給居氏打黑工,這是事實。若是不信,稍后你可以問問居老頭最后一次給你父母指派的是什么任務(wù)?!?p> 阿津抓住金未的領(lǐng)口,只有一米七的纖瘦麗人被他輕而易舉地拔到空中。
“你閉嘴!”他的另一只手已經(jīng)硬成了拳頭。
唯恐天下不亂的金未繼續(xù)用欠揍的調(diào)子挑釁著阿津:“想你如此優(yōu)秀,從小就被聲名鼎盛的勞家收為入室弟子,能如此輕易地偷渡成功,順利進入尤羅普大學深造,一定是天賦極高運氣極佳,又刻苦努力之人吧?!?p> “這一切若只憑你一人之力,那么居老頭如此高看你也是可以理解的事了?!?p> “如果不是,那么居氏又為什么要死盯著你不放呢?”
“畢竟在尤羅普認識居遠的大夏人,不止你一個?!?p> 阿津絕不承認自家和居氏的這種隸屬關(guān)系,他一向把居氏的關(guān)注解讀為對娜塔莉亞的監(jiān)察。
“溫馨提示,待會居老頭向你提出任何要求都不要輕易答應,憑你手中的籌碼,倒是可以要個好價。”
緊握的拳頭掙脫最后的束縛,朝金未那欠揍的俊臉上沖去——
金未立即動如脫兔,以迅疾到難以辨清的黐手解法將自己的衣領(lǐng)從阿津手中抽出,緊接著從阿津腋下一閃而過,輕巧躲過了阿津的沖動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