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宴倚坐在電梯的角落,腦袋里像是一壺?zé)_了的水般沸騰著。
沒有任何一次體驗會像現(xiàn)在這樣持續(xù)折磨著她的神經(jīng)。
阿津那平淡的話語漂浮在她的耳邊,喵喵倔強的眼神倒映在她的眼簾。她的意識卻像一只氫氣球越飄越高,直至消失不見。
哐當(dāng)——
劇烈的金屬碰撞聲響逼迫著她清醒過來。
混亂之中,阿津和喵喵被來自周圍不平衡的力道所侵襲,如同被一只巨大的無形之手按壓在頹然變形的電梯角落,和阿宴一樣對這突如其來的侵襲感到驚恐。
鋼鐵制造的電梯四周因巨大的壓力而皸裂出褶皺,天頂?shù)沫h(huán)狀燈崩成了不均勻的三截,自然是發(fā)不出什么光亮的,只是在斷裂的燈管附近飛濺著一些星點電光。
“……什么情況?電梯……失控了?”
阿津正想著法子從憋屈的姿勢中解放出來,沒想到他剛抬起右腳,整個電梯間就像是丟了秤砣的秤翻滾起來。
三個人頓時被未知的恐懼驅(qū)使,緊緊抱成一團。
已然被擠壓成鴨蛋狀的電梯間,在經(jīng)過一段暴風(fēng)雨前的寧靜后,終于被人從外部敲開。
咚——咚——
一下,兩下,又一下的撞擊將電梯間從側(cè)邊砸開了一個破口。
接著,嘩啦一聲,整個電梯間被撕成了兩半,傍晚陰柔瑰麗的霞光從三人的頭頂流淌而下。
阿宴仰視著前方空蕩而開闊的空間,除了低聲呼嘯的風(fēng)和貧瘠的土地,只有漫天的紫紅色云霞披覆在她的頭頂。
一米多遠處,一個潔白而巨大的身影矗立在他們面前。他放下手中殘余的電梯建材,機械般完美的手臂邊緣散發(fā)出玫瑰金色的光圈。
“禺山?!”阿宴驚呼。
“你不是留在地下了嗎?”
禺山搖搖頭,解釋說:“在你們進入電梯之后,我鉆進電梯井內(nèi),待在你們的電梯間上方,以便打通出入的要道?!?p> 阿宴回望著身后變得破爛的電梯殘骸,又發(fā)現(xiàn)不遠處地面上的一個巨大的深坑。
“有這個過河拆橋的必要嗎?”阿宴對禺山的做法難以置信。
“這架救生電梯最高只能逼近水平線的高度,要想徹底安全,必須貫穿頂部建筑,直達外界?!?p> 是個狠人。阿宴盯著禺山堅不可摧的體格,暗自感嘆。
阿津湊到直徑約一米的坑旁,向下探望了一番。
“這個坑……可夠深的?!?p> 禺山仍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救生艙的電梯井是一條垂直的路線,其延長線穿過了島上的軍事監(jiān)控區(qū)?!?p> “軍事監(jiān)控區(qū)?”阿宴再次瞭望著周圍的風(fēng)景,終于在遠處的一個黑色的疙瘩里發(fā)現(xiàn)了朧公館那殘破的身影。
她依稀記得卡倫曾和她提到過,儲存星圖數(shù)據(jù)的計算機被安置在千艋島大學(xué)內(nèi),而千艋島大學(xué)的前身,正是千年前核戰(zhàn)的戰(zhàn)場之一,是塊被長久核污染的軍事監(jiān)控點。
這里就是千艋島大學(xué)內(nèi)了……
一想到大學(xué)內(nèi)那個能夠讓她逃到外界的地下港口,阿宴不知不覺間也振作起來。
只是,目光所及全都是泥巴地面,至多在土縫間蹦跶出一兩顆小草,哪里能見到大學(xué)的痕跡?
她突然想起,一直想要找尋的那個離開千艋島的機會,已經(jīng)在自己眼前喪失。
能夠通往外界的地下港口剛才就在她眼前崩壞停運。
頭頂?shù)脑茖又饾u厚重,夕陽已穿不透它們積滿雨水的身軀。
低沉的風(fēng)聲不知何時變?yōu)榱死做乃缓穑睗穸鴲灍岬臍庀⒐鼟吨K南绦瘸⒀绲姆较驌頂D而上。
“要下雨了。”她望著頭頂陰暗的積雨云,伸出手,感覺能從空氣中掐出水來。
“這里是監(jiān)控區(qū)的至高點,想要躲雨,得往下走?!必竭~著整齊的步伐朝阿宴走去。
“該不會是要重新跳進那個坑里吧……”阿宴背對著禺山,指著地面上的深洞,挑著眉表示抗議。
“當(dāng)然不是,”禺山突然間橫腰抱起阿宴,“只是下坡而已?!?p> “喂喂喂,你要干什么?!”阿宴掙扎著想要從禺山的臂膀中逃脫,可禺山卻將她抱得更緊。
他垂下頭,在阿宴的耳邊詢問著:“你是想要自己走嗎?這里的坡道十分陡峭,不便行走?!?p> “你先放手!”
禺山呆滯了幾秒,松開了手臂。
阿宴像燕子一樣從他懷中溜走。
他們所在的高地形如一道楔形城墻,他們四人正踩在城墻寬闊的頂部,稍微靠近的一側(cè)是早已黑燈瞎火的現(xiàn)代建筑。
阿宴猜測那是千艋島大學(xué)的外部建筑群,此時從地下港口涌入的大量積水已經(jīng)彌漫在建筑群的基底部位,地下港口不用說,已被完全淹沒。
她幾步并一步地走向另一側(cè)的邊緣地帶,只看見一簇簇微弱的燭光搖曳在腳下。
閭閻撲地的島民建筑在陰沉的風(fēng)雷之勢里沉默,各家窗前燃燒的燭火正一點一點黯然熄滅。
阿宴后退一步,細(xì)碎石塊從她腳邊滾落了下去。
沒有半點聲響。
阿津走近,輕輕拍著阿宴的肩頭,“一起走吧,我看這位兄弟也不像是惡人。”
阿宴回望著阿津,點點頭。
她和喵喵體型嬌小,各自俯身在禺山和阿津的背后,沿著幾乎垂直的坡道快速下行。行至半路,豆大的雨滴終究從天空傾盆而下。
阿津數(shù)次腳下一滑,險些跌倒,幸虧禺山及時伸出援手才能避免人仰馬翻。
等四人平安到達底部的島民小鎮(zhèn),大雨已經(jīng)緊鑼密鼓地鋪張起來。他們身上的衣服全都浸滿了雨水,沉重而累贅。
這時候就是有傘也是形同虛設(shè)。海岸線旁扎駐的各家各戶窗門緊閉。幾個人慌忙找尋著附近的避雨點,終于在一顆巨大繁茂的大樹下停留。
忽而一道閃電在頭頂奔馳而過,照亮了四人的視野。
阿宴望著迷蒙的天空,就著閃電那刺眼的光亮,發(fā)現(xiàn)了那個從遠處的波濤洶涌之間直立而起的巨大黑影。
“那是什么?”阿宴指著前方。
形如高塔一樣的黑影,正如被惡魔賦予生命般在暴雨中舒展著自己的身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