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幻的死神已經用它漆黑深邃的羽翼覆蓋在阿宴的額頭,模擬腎上腺激素作用原理的電子信號卻讓阿宴那猶如風中殘燭的斗志再次熊熊燃燒。
她猛然睜開一雙沉重的眼皮,金黃色的瞳孔中迸射出了激烈的火光。
那面目模糊的飛行員提著流淌著馬賽克的斷臂,邁著機械的步伐朝阿宴走來。
“你揍凱!”阿宴大吼。她的嗓子里充斥著血塊,口腔里的肌肉甚至不能清晰地發(fā)聲。
對方是一臺加速中的機器,移形換影般靠近她。
她奮力用左手撐起上半身,那家伙的身影卻在頃刻間消失不見。
“混蛋……”
空蕩的背后突然有了柔軟的支撐面,而她的左手被某種冰涼的東西束縛在腰后。
阿宴面對這種挑釁怎么肯低頭投降。她劃動肩膀,暴力沖動卻在她臂膀那整齊的切口處放出了空響。
她又一次想起來,目前的自己沒有右手。
那鬼魅般的身形忽而又閃現在她的眼前。
周遭的空氣凝結成冰,和那人冷酷無情的身姿一同影印在阿宴的視網膜上。
他以僵硬的動作側身蹲下,臉上灰白的皮膚貼近阿宴那瞪成鈴鐺大小的牛眼。
比手無縛雞之力還要慘的是,她居然連一個能動的腳趾頭都沒有。
她就這么和一雙下垂的死魚眼相對而視。
渾濁的眼球邊緣密布著暗紅血絲,黃褐色的瞳孔中毫無神采。
“他正在掃描你的虹膜信息,快閉眼!”
AI平津的聲音就在那一刻從阿宴的腦海中響起。
來不及去了解為什么自己還能聽見AI平津的聲音,她只能強制自己垂下眼簾。
對方卻在眨眼間將兩根指頭扎向阿宴的眼眶,粗暴地將她的一雙眼皮拉扯到眉毛下方。
那人的眼珠直勾勾盯著阿宴,不像是活物,更像是一對攝像頭。
他到底要做什么?!
面對這雙毫無情緒波動的枯槁眉目,阿宴唯一能做出的反應就是胡亂轉動眼球。
那男人挑著眼皮的兩個手指陡然運勁,刺入阿宴眉骨上的穴位。陣陣酸楚讓阿宴的眼眶中積滿淚液,提溜轉的眼珠只得乖乖瞪向那雙死魚眼。
沒辦法,只能試試頭槌了。
阿宴正欲戰(zhàn)術后仰,AI平津的聲音再次響起。
“別和它死磕!它不是人!”
“我當然知道它不是人,”阿宴此刻終于掌握到如何在不發(fā)出聲音的情況下和腦內的人語交流,“但是你說我現在還能拿什么和他拼命?!”
“……那你先等等,我讓你從游戲里脫出……”
不等AI平津說完,那人率先松開了與眼皮撕扯的手指。
他玩弄著另一只手里握著的斷臂,撕掉外面那層被扯破的襯衫袖子,翻過來顛過去地查看。
肩頭膨脹的肌肉塊已經萎縮。
原本新鮮的斷臂正在以阿宴肉眼可識別的速度被創(chuàng)口處不斷跳躍的藍光所腐蝕。
“他……到底想干嘛?”阿宴向AI平津誠心誠意地發(fā)問,“他是個變態(tài)嗎?”
“……啊啊啊,我看到了,”AI平津激動地回答,“它……它正在激活我的具象化斷臂?!?p> “為什么?”
“不知道……嗷不不,它正在獲取我的入網接口!”
措不及防,AI平津在阿宴的腦海中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嘶吼。
“啊啊啊啊啊——我的心被污染了!”
幾乎就能腦補出AI抱頭痛哭的畫面。
阿宴不知道要怎么安慰為了模仿人類而假裝情緒崩潰的AI。自從進入這個游戲之后,就連她自己都有一種精神被侵犯的感覺。
“穩(wěn)住兄弟,先告訴我要怎么打回去!”
一陣吵鬧的AI平津突然陷入詭異的沉默,再次說話時,它的語音語調已然是另一個人。
“別亂動,我正在恢復你的右臂?!?p> 那聲音清澈見底,毫無波瀾。
沒有任何吐氣的雜音。是個沒有性別特征的聲音。
“……平津,是你嗎?”阿宴在自己的腦海中試探著這個陌生的聲音。
“不是?!睌蒯斀罔F的回話。
“那你是誰?”
“你馬上就知道了。”
右臂上的痛覺達到了至高點。
阿宴從腦海中的對話里醒來,一眼就看到那個一臉死相的飛行員正在啃食著斷臂上的肉。
腥紅的血一滴一滴從對方張揚著牙齒的口部噴灑出來,不時有一兩滴飛濺到阿宴的臉上。
“別害怕,這只斷臂截斷方式不對,已經沒有用了?!?p> 腦海中的那個聲音像是覺察到了阿宴內心的恐懼。
“你……你和他是一伙的?!”
對方沉默。
看清這一點后,阿宴拼命掙扎。可唯一有用的左手被牢牢固定在后腰,她只能靠墊在屁股底下的五根僅剩的手指挪動著偌大的軀體。
盡是徒然。
她的身軀沒有挪動半步,只是歪倒在地。
血盆大口的飛行員吞咽著大塊生肉。他喉部不規(guī)則的突起突然停止了蠕動。
似乎是厭倦了口中的珍味,他扔掉那只已被咬出白骨的斷臂,把自己的左手搭在了自己的右肩頭。
五個指尖弓成爪樣,刺破堅固的制服布料,嵌入了肩頭的血肉之中。
沉悶的喀嚓聲響引來阿宴的側目。
那人制服的右肩頭龜裂出一道整齊的裂縫,裂縫里暴露著一道參差的血痕。
他這是瘋了嗎?!
阿宴不理解。這個人為什么要撕扯自己的肩膀?
就算是撓癢癢,也沒有必要抓爛衣服,摳出血來吧?
但對方的確是個狠人。
他不僅抓爛衣服,摳出血來,還順勢把自己的右臂整個撕裂了下來。
就像撕裂AI平津的肩膀一樣。
一小股暗紅涓流即刻從他的右肩殘破處噴涌而出,他卻毫不在意。
他捏著自己的斷臂,再次走到阿宴的身旁。
血流撞擊在地面,啪嗒作響。
不知為何,阿宴看到溪流般潺潺流出的鮮血,對白色紗布突然涌起了強烈的需求。
對方蹲在她面前,以一種極端冷漠的神態(tài)盤弄著自己的斷臂。
“……原來如此?!?p> 阿宴腦海中的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
若是將這聲音和眼前的這個腦殘飛行員的行為配合在一起,倒也是十分般配的。
但阿宴看得很清楚,那人的嘴巴并沒有發(fā)出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