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昔日榮光
果然上車不久,何元青就問起了瀾月姑娘,“她如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長的什么樣?”
對面的宋思齊也一臉希冀地望過來。
這可把宋諭給問住了,誘惑她的那些自然是不能說的,說了這兩人也不會信。
“長得很美。”
兩人紛紛露出這還用多說的表情。
“見識不凡。”
“這是自然?!?p> “人很清高。”
“才女嘛,不都這樣?!?p> “那你們做了什么?”
“聊天,喝茶。”
兩人露出就知道是這樣的表情。
宋諭不禁嘆了口氣,實話沒人聽,謊話倒是收到追捧。
賴管家忙完府內(nèi)的事,匆忙返回自己院里,生爐子熬藥,等熬好后,倒進碗里,小心翼翼地端進房里,“兒子,喝藥了。”
床上那個瘦弱嶙峋的少年趕忙掙扎著坐起,“熬藥這事有小翠呢,大老遠您沒必要跑回來一趟?!?p> “還是回來一趟放心,我胳膊腿好使著呢。”賴管家把藥遞到兒子手里。
瞧見兒子這樣,眼睛忍不住泛紅,老伴死的早,爺倆相依為命,兒子懂事乖巧,讀書又好,如此下去,必定出人頭地,每每想到這兒,他都有用不完的勁,可不想一場病卻把向來生龍活虎的人折磨成這樣。
瞧見兒子喝藥喝的想吐,賴管家忙出言安慰,“再忍忍,大爺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很快就會把那大夫再給請來的?!?p> 之前大爺幫他請大夫看過一次,留了藥,吃過好了一些,可藥吃完以后又不行了。
兒子先是眼睛一亮,接著又黯淡下來,“大爺又怎么會這么看重我們?是不是爹幫他做了什么事?”
“沒,沒,爹能幫他做什么,是大爺看到我在府內(nèi)伺候了這么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給你找個大夫也是應(yīng)該的?!辟嚬芗也桓抑币晝鹤友劬?。
兒子嘆了口氣,“大爺又豈是那么好心的人,你要說三爺我還信,大爺我是萬萬不信,你自己以前也常說不應(yīng)該插手幾房的事,你難道都忘了?”
知道瞞不過兒子,賴管家只得笑著說,“沒你想的那么嚴重,殺人放火的事,爹是絕對不會干的?!?p> “那你到底幫他做了什么?”
“我我我……”
“你要是不說,這藥我就不喝了,即使以后找來大夫我也不看了?!?p> “說什么胡話?!辟嚬芗矣柍?,可面對兒子倔強的眼神,只好妥協(xié),“前不久我去接諭少爺回來,大爺只是讓我激怒他,害人的事我可是一點沒做?!?p> 聽到這里,兒子頓時咳嗽不止,“這還不叫害人?諭少爺若是那么做了,那可是要趕出家門的?!?p> “你急什么?”賴管家忙去幫兒子拍背,“諭少爺并沒發(fā)怒,也沒被趕出家門,反倒是你爹我挨了三夫人一頓揍。”
兒子嘆了口氣,“若是諭少爺真被趕出去,你就不止挨一頓揍那么簡單了,說來這都怪我?!庇謿庥掷⒕巍?p> “只要你好好的,爹挨幾下又有什么,趕快喝藥吧?!辟嚬芗矣职阉幫霐R到兒子手里。
兒子卻沒心情再喝藥,眉頭微微皺了起來,“事情若是有這么簡單就好了,大爺?shù)臑槿四阌植皇遣恢?,又豈是那么好相與的人,你沒給他辦成事,他豈會給你找大夫?!?p> “放心吧,爹特意問了,他沒說什么就答應(yīng)了。”
兒子卻越發(fā)愁苦起來,“沒說什么才叫奇怪呢,該不會是憋著什么壞吧。”
“你多心了。”賴管家不以為然,“好歹我在府里做了這么多年了,又是老夫人身邊的人,他不敢對我做什么的?!?p> “不是我多心,我只是不想父親為了我做一些違心的事。”
“我知道,你只要好好養(yǎng)病就行?!闭疹檭鹤映酝晁?,看看時候不早了,賴管家扶著兒子躺下,這才起身往外走。
只是剛走過走廊轉(zhuǎn)角,頭上就挨了一下,兩眼一黑,人當即沒了意識。
父親回來了,遣人喚宋諭過去。
父親在霽月堂,循著記憶找過去,路上需繞過一個湖,湖里正值荷花開放,景色優(yōu)美,離著老遠都能聞見荷花清香。
湖水是從外面引過來的活水,面積龐大,從這頭到那頭需乘船才能渡過,可以想象當年工程的浩大,在京城那也算是獨一份。
從此也可以看出侯府過去的輝煌,是的,曾經(jīng),現(xiàn)在的侯府已大不如從前,剩下的也就這點底蘊了。
這里是大榮,一個在歷史書上從沒出現(xiàn)過的朝代,當年的定遠侯,也就是宋諭的爺爺,替朝廷南征北戰(zhàn),在擴大版圖和震懾番邦上,立下了汗馬功勞。
他手里最有名的部隊是飛云騎,個個黑衣黑甲,臉帶面具,曾創(chuàng)造了十余騎單獨深入沙漠,將數(shù)萬敵軍斬于馬下的奇跡,所以很多人都稱它為神軍,當然敵軍更視它為魔鬼,輕易不敢涉邊,定遠侯府的風光也一時無兩。
花無百日紅,定遠侯府近些年圣寵不再,逐漸走向衰落,定遠侯心灰意冷,整日在莊子上種菜,不涉朝事,飛云騎也成了不世出的神話。
下一代人不甘心侯府衰落,總想復制當年的輝煌,只是資質(zhì)平庸,比著當年的定遠候差著十萬八千里,宋諭的父親算是幾個兒子中軍事能力最強的了,跟著侯爺南征北戰(zhàn),侯爺退隱后,又任羽林統(tǒng)領(lǐng)。
只是這羽林統(tǒng)領(lǐng)的職位也因她捅人之事沒了。
這件事再多說也改變不了什么,她眼下關(guān)心的是另外一件事,那就是女扮男裝。
她始終想不明白,父親有兒有女,不需要她來繼承香火,為何要她女扮男裝,完全沒道理嗎?
只是走到門口的時候,不由樂了,宋思齊正在父親書房門前罰扎馬步呢,兩只手里還放了兩杯水,水顫顫悠悠,眼看就要灑出來,就聽屋內(nèi)傳出一道嚴厲的聲音來,“水灑出去,晚飯就不用吃了?!?p> 宋思齊趕緊保持姿勢,神情別提多痛苦了,看到宋諭走來,別扭地轉(zhuǎn)過了頭。
宋諭搖頭笑笑,上去敲了敲父親書房的門。
“進來?!甭曇魶]剛才那么冷冽了。
宋諭推門進去,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墻上一把大弓,那弓比一般的弓都要長,都要重,一般的臂力是拉不起來的,環(huán)視一周,擺設(shè)的多是劍啊刀啊什么的,看來自己這爹喜歡收集冷兵器,像有些人喜歡收集古董一樣。
“把門關(guān)上。”父親正在擦拭一把劍,看到她進來,抬頭吩咐了句。
“哎?!彼沃I關(guān)門,轉(zhuǎn)身向父親拱手行禮,“兒子給父親請安?!?p> 三爺放下抹布,將劍放回劍鞘里,打量她一番,不由嘆了聲氣,“別站著了,坐吧,身上還帶著傷呢?!?p> “是?!彼沃I在旁邊的椅子上恭敬坐下。
“你師父也是的,走時給我說會保證你的安全,讓你受了這么重的傷,這叫安全?我居然還相信他?”三爺不滿抱怨。
宋諭忙替師父辯解,“不是師父的錯,是我自己多管閑事,若不是后來師父趕到,我這條命就要交代了?!?p> 三爺又抱怨,“那總該把你送到京城再走吧?!?p> “師父說是有重要的事急著趕回去,再說距離京城也沒多遠了,能有什么事?”宋諭沒把找藥的事告訴他,免得跟著擔心。
“賴管家的事我都聽你母親說了,好在你在外磨礪了一年,不再像以前那樣莽撞了,否則又要吃苦頭了?!比隣斞劾镄钇鹄湟狻?p> 宋諭不動生色,“這也怪兒子之前太不懂事了,連累父親丟了官職,兒子實在不孝。”
三爺目光變的柔和,“你母親說你懂事不少,懂事就好,過去的那些不講了,至于官職的事,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丟了官職,也不見得就是壞事?!?p> 宋諭愣了下,“父親指的是皇子奪嫡?”
三爺點了點頭,心說這孩子真是通竅了,以前他從來不跟家里人說這些,現(xiàn)在忍不住多說了兩句,“不管是太子還是四皇子都不好相與,侯府實在不易牽涉進去,好了,不說這些了,你母親把飯準備好了,咱們出去吃飯吧?!?p> 宋諭跟著起身,遲疑了下,“兒子還有一事。”
“什么?”
“就是兒子這身裝扮?!彼沃I偷看了父親一眼,“兒子實在想不明白為何要如此?”
“不是跟你說過了,是你娘的意思?!比隣斔坪醪幌胝劶按耸?。
“那父親總該知道為什么吧?”宋諭不死心。
“不知道?!彼粺o光棍地說,“你要想知道就去問你娘去?!?p> 宋諭無語地望著她爹,她娘都死好多年了,要怎么問?到陰曹地府去問?
三爺再次囑咐,“這是你娘的意思,她唯一的遺愿,所以你就不要再追問了,照她的意思做就是,知道你不容易,但總比……”
總比什么她父親沒說,但肯定有事瞞著她,只是他不說,她也不好再問,只能暫時放下疑慮。
今天是月圓之夜,月光如水,秋風習習,晚膳就擺在了外面亭子里。
一家人用膳的時候,宋思齊依舊在外扎著馬步,這會兒不止手抖,連腿都是抖的,跟篩糠似的,杯中的水早抖落完了,晚飯自然沒得吃了。
宋諭偷偷觀察了番,發(fā)現(xiàn)父親還好,沒事人似的吃著碗中的飯,母親卻是食不下咽,一個勁地望向宋思齊那兒,顯然是心疼兒子的。
宋諭夾了筷子菜,隨口問了句,“哥哥這是怎么了?父親要如此罰他?!?p> 父親拿鼻子哼了聲,懶得說話。
母親嘆了聲氣,“主要還是因為瑩瑩,定親的那家孩子見瑩瑩病一直沒好轉(zhuǎn),不想娶個病秧子回家,就想退親,你哥哥聽說了,就領(lǐng)著他那幫狐朋狗友把那孩子揍了一頓,人家告到家里來,說了不少難聽的話,本來是咱們有理,被他這么一鬧,反倒沒理了,罰他也是該的?!?p> 宋諭朝自己旁邊的女孩看了眼,柔若無骨,好像一陣風都能把人吹走,這會兒正端著碗默默吃飯。
察覺到他的目光,宋瑩瑩扭頭,沖她一笑,“二哥不用擔心,我沒事?!?p> 這讓她想到了林妹妹,同樣的出塵脫俗,同樣的疾病纏身,宋諭不由說:“既然對方有了嫌棄之意,再嫁過去也沒什么意思,退了也好,妹妹值得更好的?!?p> 母親不無抱怨,“當初可是他們家上趕著要結(jié)親的,找這個疏通,找那個疏通,現(xiàn)在又這樣,瑩瑩身子不好,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早就告訴過他們家了,是他們家說沒事,我這才答應(yīng)的,這會兒退親,不止是嫌棄瑩瑩身子不好,我看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沖著你父親丟了官職來的,若不是瑩瑩身子不好,這等趨炎附勢的人家,當初豈能答應(yīng)他?”
“女兒這身子不嫁人更好。”宋瑩瑩咳嗽了幾聲,侍女忙給她拍背,喂水。
看到女兒這樣,母親眼眶微紅,父親也放下了筷子,嘆了聲氣。
宋諭朝宋思齊看了眼,“哥哥其實也不算有錯,雖然行事魯莽了些,但也讓那家人知道了,這親不是想退就退,人想欺負就欺負的?!?p> 母親一臉欣慰,轉(zhuǎn)頭望著自己夫君。
三爺依舊繃著個臉,半響后才發(fā)話,“你弟弟都替你求情了,這次就罷了,再有下次,看我怎么收拾你。”
宋思齊是讓侍從攙扶著過來的,坐在宋諭的另外一邊,微不可聞的沖她說了句謝謝。
散席的時候,宋諭對要走的瑩瑩說:“妹妹等會兒去我院里一趟。”
父親母親呆了片刻,卻都沒說什么。
宋思齊卻沒那么沉得住氣,“你找瑩瑩做什么?”
宋瑩瑩看向宋諭,宋諭笑而不語。
母親卻是一巴掌糊到他頭上,“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
一頓飯功夫就遭父親母親雙打,宋諭真為他的智商憂愁,至于宋瑩瑩,她話已經(jīng)說了,去不去那就是她的事了,不去,她樂的清閑。
風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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