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迎生便起了身，梳洗得格外仔細，吃完早飯后毫不知情的女兒夢圓去上學了，絲毫沒察覺母親眼中的憂愁和緊鎖的眉頭。送走了女兒后妻子從大衣櫥里翻出一件次新的夾克衫，這件夾克衫的款式顯然已經(jīng)稍顯過時，是以前廠里效益好時發(fā)獎金買的，不過迎生只穿過他三次：第一次是剛買時穿去單位，那可是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從踏進門房間那一刻起，就吸引了無數(shù)的注目禮，女同事們都紛紛圍了過來，七嘴八舌的說：“你這個款式是香港過來的吧”“我昨天也在中央商場看到了，要400塊錢呢”另一個迫不及待的說。“貴是貴了點，不過穿在身上是有派頭的，你們家愛娣對你真好，改天我也給我老公買一件”當時迎生只是不知所措的頻頻點頭。第二次穿它是迎生代表紡織廠去和一個大老板簽一份大訂單，還照了相，最近一次是在妻子外甥的婚禮上。迎生每次穿它都非常小心，因而幾乎沒留下什么痕跡。迎生穿好后體面的照了照鏡子，然而他似乎并沒有覺察到這件衣服和年界50的他都已經(jīng)青春不再。
出了門，騎上了他那歷史更悠久的“老坦克”準備去碰碰運氣。一路上他想了很多，比如，怎么和他插隊的兄弟說他現(xiàn)在的尷尬處境，不不不，這不能怪我，這是大環(huán)境造成的，紡織廠都倒閉了。如果我能在您那兒謀個差事，我一定會勤勤懇懇努力工作的。
天氣還有點春寒料峭，陽光是燦爛的，但還是很微弱。一路上冷風只往衣領里灌，然而迎生的心里卻熱乎著，一路上頂著風越騎越快。一個小時后他到了老陳的辦公地點：一個市中心外的新開發(fā)地，四周略顯荒涼，路上零星的分布著亂石荒草，不過那幢大樓卻不是蓋的，顯然超過了國際飯店的24層。他停好了車，摸索著進了大樓，只見里面高挑的樓頂掛著碩大的水晶吊燈，四周兩人多粗的大理石柱子頂天立地，地面上也鋪著大塊雕花的大理石，被擦得锃亮。正當他看得著迷之際，一個柔美的聲音從頭耳邊飄過：“先生，請問你找哪位？”他順著聲音望去，只見一個大而黑亮的轉(zhuǎn)角吧臺后站著一個身著制服，身材姣好的漂亮小姐在向他微笑。被這么一問，迎生顯得有些不知所措，有點心虛的笑著說道：“請問你們陳總在嗎？”“你和他預約過嗎？”那位小姐反問到?！斑?.....那倒是沒有”迎生弱弱的說道，“不過我是他多年的老朋友”他補充道?！澳呛冒?，我打個電話問一下”“好的，好的，真是太麻煩你了”迎生不由自主地搓了搓冰冷的手。前臺小姐打完電話又轉(zhuǎn)向迎生溫柔地說道“陳總讓你中午的時候上去”。“好的，好的，謝謝啊”迎生顯然有一些激動。
現(xiàn)在只有9點，離12點還有4個小時，迎生一邊焦急的等待著，一邊在腦海里設想著見面的場景。好不容易等到了12點，他隨前臺小姐乘電梯來到了12樓，迎生躡手躡腳地踩上了紅地毯，不一會兒來到了總經(jīng)理辦公室。哆哆哆，“陳總，有人找”前臺小姐輕聲說道?！斑M來”門內(nèi)傳來了熟悉的聲音。門吱呀一聲打開了，迎生試探著走了進去，而老陳也抬頭望向了門口。他們兩對視了一會兒，彼此都愣住了。顯然，老陳是已經(jīng)有些發(fā)福了，而迎生已生出不少白發(fā)，臉上的皺紋讓眼窩深深地陷了進去。迎生定了定神，先打破了僵局，說道：“陳總，您還記得我嗎？我就是那個和你一起在大豐農(nóng)場插隊的魏迎生”“哦”陳總這才恍然大悟，大笑著說道“來來來，快坐，快坐，叫什么陳總，叫我老陳就行了”?？吹嚼详悰]有什么的總經(jīng)理架子，迎生的心才稍稍落了地。他們互相讓了座，便開始寒暄起來，前臺小姐沏完茶后便下了樓。陽光透過巨大的玻璃窗灑到了茶幾上，分明地看到茶杯上升起一縷縷青煙?！扒皫啄晡译x開國企，用‘買斷’的錢買了幾個股票，賺了點錢，不過現(xiàn)在轉(zhuǎn)做房地產(chǎn)”，“大哥，你怎么現(xiàn)在才來看我呢?！崩详悊柕??！斑@不，怕您貴人事忙嘛”迎生又開始不自在的搓起了手?！按蟾缬惺裁丛捑椭闭f吧”迎生趕忙遞上了路上買的酒，緩了緩說道：“這不是中國馬上要加入世貿(mào)組織了嘛，國外的紡織品又便宜、質(zhì)量又好，國內(nèi)本來就買的人家淘汰的機器，怎么競爭得過人家，廠子就這樣倒閉了”迎生顯然有些心酸，哽咽到：“我和愛人都下崗了，但上有老、下有小所以想問一下老弟能不能給我安排一個差事”“現(xiàn)在是市場經(jīng)濟，想賺點錢也不是難事”老陳爽朗的笑道：“只不過現(xiàn)在賺錢也不是那么輕松，不像以前在國企里，一杯茶、一支煙、一張報紙看半天，”老陳一本正經(jīng)的說道“也要承擔一定的風險，不像以前旱澇保收，你看怎么樣？”“干活我肯定是賣力的”迎生趕忙接話道，“風險嘛應該還行吧”“那就好辦了，這樣，你先去學一下開車吧，學完我在看看有什么職位適合你，怎么樣？”“也好，也好”迎生點了點頭?！澳墙裉炀瓦@樣吧”說著老陳起了身“這個酒你帶回去，我已經(jīng)戒酒了”“這，這怎么好意思呢”“真的，真的，我真的不喝”老陳推脫道，“帶我向你們家問好”迎生顯得有些尷尬，老陳拍著他的肩膀把它送出了門。
出門后沒多久，迎生看見前面有個熱氣騰騰的面攤，這才覺得肚子咕咕叫。迎生停好了車，挑了一張木質(zhì)的長凳坐下，雖說是幾塊舊木板拼成的桌子椅子，但打掃的非常干凈衛(wèi)生。“老板，來一碗陽春面！”“好嘞，3塊錢，馬上就好”老板開心的吆喝著。不一會兒，一碗香氣撲鼻的陽春面端上了桌。只見一只白底藍邊的瓷碗里整齊的疊放著二兩潔白均勻的細面，湯必須是清澈見底的，上面漂浮著少許豬油花，再加上碧綠有人的蔥花不禁讓人食指大動。迎生三口五口便把面吸溜完了，再端起碗咕咚咕咚把湯全喝完，這才覺得身體暖和了起來，接著騎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