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你餓了吧,我去給你拿吃的過來?!鼻嗪绦Σ[瞇的湊上前來。
“你能不能不叫我郡主?”景笑天坐在床沿上,沒好氣地說。
“那怎么叫你?女俠?小姐?”青禾一臉無辜,“王爺讓我叫郡主的?!?p> “隨便你?!本靶μ鞌[了擺手,“去把王府最好的酒菜都給我端過來。”
“好嘞!”青禾一溜煙跑了出去。
景笑天仔細打量了一遍房間,墻角紫檀幾案上放著香爐,茉莉清香從那里不斷飄散過來,妝臺上整齊地擺放著各式胭脂水粉,家具不多,但都用料講究、做工精巧,雅致得很,她打開其中一個衣柜,里面掛滿了各種式樣、各種花色的長裙,直叫人眼花繚亂。
唉,這安寧郡主真是個沒有福氣的人。景笑天搖搖頭,也罷,你我也算有緣,我就替你消受了吧。
青禾端過來脫骨燒雞、五香臘腸、水晶藕片、老醋花生,在桌上擺好,又倒上了一杯桂花釀,“郡主,你看看,還要點什么嗎?”
“不用了。”景笑天用拇指和食指捻起一片臘腸,放進嘴里,咂摸了一會兒,“這祁王府的菜,不比十里香的差嘛!”
“對了,青禾,這安寧郡主平日里喜歡吃什么?”
“郡主體弱,自是吃得清淡一些。”
“那她喜歡吃甜還是吃咸?能不能吃辣?會不會喝酒……”
“郡主你先吃,不急這一時,回頭我一一告訴你。園子里花開得正好,我去剪一些插到花瓶里。”青禾說著又要往外走。
“你是看不慣我的吃相吧?!本靶μ炱擦似沧?,不以為然地拿起了筷子。
景笑天吃完飯,漱了漱口,在藤椅上躺下,輕輕搖晃。青禾捧著一束百合走進來,從博古架上取下一只青釉花瓶,倒進去一些清水,仔細修去多余的葉片,做成一個圓圓潤潤的花球。
“青禾,你過來?!?p> 青禾乖乖走過來:“郡主有什么吩咐?”
“坐下。”景笑天的語氣突然變得狠戾,臉上的笑容慢慢褪去。
青禾一下忐忑起來,正要站起身,被景笑天一把按住,一把閃著寒光的匕首也貼在了臉上。
“女俠饒命!”青禾的聲音顫顫的。
“我問你答,要是被我發(fā)現(xiàn)有一句假話,我就劃花你這張小臉?!本靶μ炷笞∏嗪痰南掳停p輕地比劃。
“不要!”青禾驚嚇地叫起來。
“嗯——?”景笑天冷哼一聲。
“好,你問?!鼻嗪潭叨哙锣碌卣f。
“祁王妃在哪里?”
“王妃過世好多年了,我也沒有見過?!?p> “別的夫人呢?”
“沒有,沒有別的夫人?!?p> “王妃生了幾個孩子?”
“就安寧郡主一個。”
“安寧郡主埋在哪里?”
“我不知道,王爺怕惹老夫人傷心,郡主的喪事辦得極為隱秘,你想知道的話,得問王爺。”
“郡主生前可曾許配過什么人家?可有什么意中人?”
“不曾聽說許配過人家,可憐郡主身子弱,極少出府,絕大部分時間都呆在這內(nèi)院里,哪有機會尋得意中人,甚至連她已經(jīng)離世的消息,府上都極少有人知道?!鼻嗪炭煲蕹鰜?。
“把郡主的喜好說給我聽聽?!本靶μ斓穆曇粜┰S柔和了一點。
“你能先把匕首拿開嗎?”青禾抬起一雙淚眼,可憐巴巴地看著新郡主,淚珠撲簌一下滾落出來,這梨花帶雨的小模樣竟讓景笑天生出了幾分愧疚,把匕首放到了一邊,又捏了捏青禾的臉蛋,可惜這安撫的動作不怎么輕柔,青禾不由自主抽了一口氣,嘟起了小嘴。
“女俠,改天我把郡主的情況寫下來,這樣不容易遺漏,你也容易記住,”青禾心有余悸,心里又咯噔了一下,期期艾艾地問道:“你應該是識字的吧?”
“讓你說著了,我不識字,無妨,你寫下來,念給我聽?!本靶μ煨Φ?,停了一會,又說:“郡主肯定是識文斷字的,青禾,你抽空教教我?!?p> 青禾不知景笑天這話是真是假,一時不知道怎么應對。
“放心,不讓你白教,你教我認字,我教你一些防身的功夫,不然就你那小樣,走哪兒都容易被欺負?!?p> “真的?”青禾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來,“我早就想學點功夫,先前還想著要荀侍衛(wèi)教教我,可他整天冷冰冰的,我都不敢開口?!?p> “跟我學就對了,這荀覓,要不是給我下藥,哪里是我的對手!”景笑天心里其實也納悶,自己在青玉堂也是見識過不少藥的,怎么就被這常見的蒙汗藥和軟筋散給放倒了呢?這事還是有些蹊蹺。
“多謝郡主。來,我給你梳頭吧,我會的式樣可多了,保你喜歡?!鼻嗪滔沧套痰卣f。
“別叫郡主,叫師父?!?p> “那,以后沒人的時候我教你師父,有人我就叫你郡主?!鼻嗪桃荒樣懬?。
“好?!?p> “不對,我還要教你認字,你是不是也要叫我?guī)煾???p> “我敢叫,你敢應嗎?”景笑天見青禾認真的神情,忍不住大笑起來。
“郡主,師父,你,好歹矜持一點。”
“那你便照著安寧畫像上的樣子給我扮上。”
書房里,看著桌案上展開的畫像,祁王陷入了沉思,以至于秦煥敲了好幾次門,他都渾然不覺。
秦煥舉起的手又放下,在門口來回轉(zhuǎn)了好幾圈,終是放心不下,輕輕推開了房門。“王爺,王爺?!?p> 祁王回過神來,示意秦煥坐下,“今天高興,你陪我喝幾盅吧?!笨粗S自己多年的心腹已是兩鬢如霜,過往種種不由在胸中翻涌,祁王百感交集。
“這些年,辛苦你了?!逼钔鯙榍責ò丫票鍧M。
“王爺言重了,能追隨王爺左右是屬下此生莫大的福分?!鼻責ㄒ豢跉夂雀闪吮械木疲斑@些時日王爺太過操勞,眼下景姑娘已經(jīng)入府,老夫人的住處我已吩咐下人按照原樣安排妥當,十日后便去慈恩寺接老夫人回府,您也好好歇息一下?!?p> “這景笑天野得很,囑咐下人只要她不離開王府,其余都由著她的性子,家母回府之前,不要生出什么變故才好?!?p> “王爺放心,景姑娘是個聰明人,正躲著青玉堂呢,況且青禾這丫頭伶俐得很,定不會出亂子。再說荀覓一直盯著,景姑娘想出府也沒那么容易?!鼻責ㄐ赜谐芍竦卣f。
“荀覓一向盡心盡力,做事穩(wěn)當,從未出過岔子,我倒不擔心,只是這孩子從來都是客客氣氣,這么多年在我身邊長大,我拿他當兒子看待,可他對我還是有些生分?!?p> “王爺自有王爺?shù)耐x,一般人哪敢靠近,偏偏這荀覓又是這么個冰冷的性子,難得有個笑臉,依我看,他也就在您和老夫人跟前,臉色還和緩一些?!鼻責▽捨康?。
“郡主師父,快醒醒,照照鏡子?!鼻嗪虛u晃著景笑天,心中暗笑,居然有人在梳洗打扮的時候也能睡著。
“弄好了?”景笑天睡眼朦朧,“這桂花釀的后勁有點大。”
“來,再把這身衣裳換上。”青禾從衣柜里取出一套長裙,景笑天一打量,里外竟有四層,最里一層通體月牙白,棉質(zhì)輕柔,第二層是淺褐素綾,柔順細滑,領(lǐng)口加了一道鵝黃滾邊,第三層是花卉古香緞,挺括而不張揚,最外是一層白玉紗,薄如蟬翼。
“這也太麻煩了?!本靶μ炜粗碱^痛。
“不麻煩,不麻煩,你只要站好,把手臂伸直就行了?!鼻嗪搪槔匕岩律酪粚訉咏o景笑天穿上,在景笑天眼里,就跟變戲法一般。
“好了?!鼻嗪毯险埔粨?,上下審視一番,面露得色。
景笑天看看鏡中的自己,有些不敢認,鏡中那個美人,仿佛是從先前那幅畫中走出來一般。她知道自己有幾分顏色,但也就是中上之姿,沒想到一經(jīng)青禾的手,竟變得如此驚艷絕倫。
“青禾,你可真是個妙人兒。看來我叫你師父也不是不可以?!本靶μ煊芍缘卣f,“不過,和畫像相比,好像缺了點什么。不對,是多了點什么?!?p> 青禾略一思忖,讓景笑天閉上眼,拿出粉撲在她臉上輕輕拍了兩下,又用手帕給她擦去了一些唇脂,“你再看看?!?p> 臉色白了一點兒,唇色淡了些許,病弱的感覺有了,這就對了。
“要不,我們過去讓王爺看一眼?”
“這,不妥吧,王爺看見這樣的我,難免傷心難過。”
“安寧郡主已然走了,王爺該傷心的已經(jīng)傷心了,你現(xiàn)在的模樣,定能瞞過老夫人,王爺看過后,心里也就更踏實了?!?p> 也對,不能白白讓青禾折騰了半天,去就去。
“走!”剛走兩步,景笑天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呃,這大家閨秀走路得小碎步吧?!彼s緊收住腳,放慢腳步,“真是別扭,回來趕緊幫我換掉?!?p> 青禾跟在身后,差點笑出聲來。
走出秋水苑,景笑天一眼看到了坐在花園中心涼亭里的荀覓,正欲開口,卻被青禾搶了去:“荀侍衛(wèi),我?guī)Эぶ魅ヒ娡鯛?,你要不要一起去??p> 荀覓望著景笑天,一時愣住了,青禾笑嘻嘻地說:“荀侍衛(wèi),要不要走近看得仔細些?”
荀覓轉(zhuǎn)過頭,一言不發(fā)。
“郡主,我們走吧,荀覓這人就這樣,習慣就好了。”
“他晚上不會也守在這里吧?”景笑天覺得頭皮有點發(fā)麻。
“不會?!鼻嗪膛欤赶蚧▓@東南側(cè)的一排廂房,“不過他就住在那里?!?p> “他以前也住那里嗎?”
“對啊,安寧郡主的守衛(wèi)由他負責?!?p> “原來如此?!本靶μ熳焐蠎羞@,心里卻暗想:一個是冷面侍衛(wèi),一個是病嬌郡主,正值青春年少,難道就沒有點什么嗎?這好奇心一起,心里便像長了草。
“咦,王爺過來了,”青禾突然低聲說:“我們過去吧?!?p> 顧不得想太多,景笑天已經(jīng)被青禾拉到了祁王跟前。
“見過王爺。”青禾雙手往身側(cè)一搭,欠身給祁王行了個禮。
祁王怔怔地看著景笑天,竟說不出話來,任由霧氣濕了眼眶。青禾見狀輕輕咳嗽了一下,祁王初醒一般,連道三聲:“好,好,好!”見祁王如此情形,景笑天心中也有幾分難過。
“景姑娘,你且安心住下,不管發(fā)生何事,我都會護你周全。”祁王有些哽咽。
“多謝王爺。王爺放心,我景笑天既已應下這三月之期,自會信守約定?!?p> “謝景姑娘成全。那我便稱呼姑娘‘安寧’,可否?”
“王爺隨意?!本靶μ煜胫@也理所應當,總不能讓王爺在老夫人面前還叫她“景姑娘”,便一口應允下來。
“好?!逼钔蹼y掩激動,背過身去,“我先回房了。青禾,你帶郡主在府上轉(zhuǎn)轉(zhuǎn)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