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黃天羽就接到老家打來的電話，因為柳玉珍入院的事耽誤了幾天時間，來上海大半個月了這邊的事情都還沒辦妥，二伯在電話里絮絮叨叨說了些最近廠子里的事情，末了言辭閃爍的問她，“馬上要元旦了，你是回來還是沒回來的？”
“元旦之前會回去的。”黃天羽講著福建話，雖然知道家里其他人聽不懂，但她不想在大家面前嘮嘮叨叨，所以便跑到門口去說話。
“不著急不著急，家里的事我都看著呢，你就在上海呆一段時間，讓嶼山能有時間好好陪陪家人?！?p> 二伯話里的意思她是明白，其實估摸這話都是黃媽借著二伯的嘴想探口風，想知道她和湯嶼山什么時候能定下來結婚，但是她又不敢說湯家父母對她并不滿意。
她媽常年體弱毛病多，她爸早年下洋時不小心遇上事故，她哥姐不想留在鄉(xiāng)下繼續(xù)做廠子，都長居住到了廈門。
家里的茶廠原是一開始讓二伯管著，但這幾年二伯身體欠佳，就一個女兒還嫁到廣東深圳那邊，數度提出讓二伯也遷居到廣東，但老人家年紀大，一是舍不下這個和弟弟共同創(chuàng)立的茶廠，二則覺得廣東人生地不熟，過去也沒什么盼頭。
直到黃天羽畢業(yè)后決定回鄉(xiāng)接手廠子，二伯徹底放棄去廣東的念頭，陪著她一同守衛(wèi)這份產業(yè)。
但黃天羽和湯嶼山兩人戀愛三年多，湯家一直也沒出面給個說法，這兩人的事能不能成沒個數，一直吊在這里不上不下。
當然能談著這么久還不定數，家里也自然會想有其他因素。
這次二伯和黃媽私底下討論過，黃天羽再怎么專心到事業(yè)上，畢竟女大當嫁，還是要及時把這事給操辦了安定下來，才能把所有心思都放到茶廠里。
想著兩人沒在上海和湯家兩老聯(lián)絡感情，這次不如讓她在上海多處一段時間，說不定兩老頭心生歡喜了，兩家人才好早早把這事給定下來。
黃天羽知道他們心思，只能道，“前幾天是嶼山媽媽生病住院了，所以我這邊幫忙照顧，耽誤點時間，這次回上海本來想多跑幾個合作商戶以及之前談過的包裝廠，這兩天會先去看看包裝廠，手上事情如果處理完，沒意外大概會過20日就能回福建。”
二伯忙說，“沒事啊，你們可以過完元旦，哦不對，過完年回來也可以的，這兩年按你想的茶廠模式改革了，現在年底訂單雖然多，但是都很輕松，禮盒備貨充足，散戶少了，事情也變得少。”
黃天羽笑道，“沒事……嶼山今年還是留在上海過年，我到時候回去，畢竟我媽一個人在家我也不放心?！?p> 估計二伯是開著免提，在一旁的黃媽聽到這話立馬回道，“我沒事，你盡管安啦，今年我是打算回你舅舅家過年去，到時候你堂姐會來接你二伯去廣東，你在上海過年沒事的啦，茶廠這邊是會有人看著的，你安心的啦?！?p> 聽著兩人極力的說服，黃天羽地心像被架在火上烤那般，昨天親耳聽到湯伯翁怎么也不同意他們之間的事，眼下老媽和二伯又如此的熱切期盼，她都不知道到時候人家愿不愿意留她呢，可自己又不能直接說實話出來。
聊到最后她只能暫時順從兩人的意思，說道，“那行，到時候再看吧?！?p> 二伯和老媽語氣很開心，覺得這事今年總算能定個數，末了老媽補充道，“你和嶼山安心在上海過年，讓他待父母多關心著點，要知道他的態(tài)度很重要，不然人家父母覺得怎么跟著你反倒一點長進都沒有呢……”
因為知道湯嶼山和父母關系一般，黃媽很是擔心這次回去又鬧掰回來，這話也不好明著去說嶼山，只能在自己女兒面前碎碎念幾句，黃天羽回道，“好的，我知道了媽，那你們都多注意身體，廠子里的事讓二伯自己別太去操辦，能讓工人做的事情就讓工人做，他自己腰不好就不要去逞能。”
“行的行的，我和你二伯都知道的，你就好好呆在上海哈。”確定她的心意后，黃媽這才心滿意足掛了電話。
可結束通話后，黃天羽反倒是一臉愁云慘霧，這下她是真到進退兩難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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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湯嶼山個性就比別的小朋友要孤僻，因為父母是雙職工，他需要經常被送到阿姨家，寄人籬下讓他過早知道人與人之間復雜的交往，如果被老媽接回去后，讓他再去他就怎么都不樂意去。
湯伯翁是在市政府單位工作，脾氣一向硬實，個性強勢，說話做事從來說一不二，對孩子的教育遵從那套軍事化管理，可他自己又不是部隊出身，能知的理論也都是半桶水，必須服從死命令，打尾巴不能縮頭，招呼不能只點頭，吃飯需要擺好姿勢，有時候湯嶼山越是不喜歡做的事情，他偏偏非要讓他做完。
小時候湯嶼山不喜歡吃蔥蒜姜，他覺得男孩子不可以挑食，那必須要吃掉，哪怕哭也要吃，而且如果哭了那還要吃得更多。
性格長時間像是被壓制的彈簧，一旦反彈起來，便是九頭牛都扭不回來的。
長大后，湯嶼山自有一套對付湯父的方式，冷漠、無視或者尖銳反抗，甚至只要能和他產生正面沖突的行為他都會去做，因為看到湯伯翁不開心他反倒會舒心，他知道這不過是當初病態(tài)行為的逆反，但他無所謂。
就像飯桌上，湯伯翁有意無意提到八樓老劉家的兒子媳婦，說人家眼光好，能力強，知道自己應該過什么樣的生活，說罷，又是長吁短嘆說起五六十年代多不容易的生活啊。
湯嶼山擰著眉頭道，“你對你自己現在的生活滿意了伐？”
年輕時的湯伯翁雄心壯志，一心想當個高桿下的人，但混著來來往往的閑職到退休，也不過是一個辦公室普通底層的職員，雖然官場里認識過的大人物多，可人家又不認識他，整天拿著年輕時候見著事來來回回的嚼著，他不嫌膩得慌，湯嶼山都覺得耳朵聽出繭子了。
被他這么一問，湯伯翁梗著脖子，半晌都沒回話，這犢子真是什么話讓他不舒坦就扯什么話。
湯嶼山又道，“我和你不一樣……我從小就不愿意成為呆著一方矮凳里喝茶磕牙的閑人，我要做的是大老板，要財務自由！”
聽到這，湯伯翁笑得眉眼彎了，不由得酸道，“哎喲喲，還和我不一樣呢，你拿什么做你的大老板吶？靠你打工給人賺的那點小工資？……我呸！小不伶仃的廠子就你信它能飛天，能讓你騰云駕霧，還財務自由呢……”
兩人在飯桌上你一言我一語的吵著，直到柳玉珍氣得把筷子一拍，罵道，“你們兩個還讓不讓人好好吃飯了?”
原本黃天羽一直悶著頭吃飯不想說什么，但聽到湯伯翁這么瞧不上眼的話，她忍不住開口說道，“湯叔叔……這個茶廠那時在我爸手上時是全縣產能最高產值最大且收益最好的一個廠子，在90年代末，我們家茶葉可是專供省政府，后來因為我爸出事……廠子幾近倒閉，但我家伯父一直沒放棄過，17年時嶼山和我一起過去，第一年的確做得很難很難，但是我們堅持過來了……”說到這，她特別感激得朝湯嶼山看了一眼，單從這個方面來說，這輩子無論如何她都要和跟著湯嶼山，是他陪著她渡過最難過的時候。
見她眼底似有淚意，湯嶼山放下筷子沒在意父母的神色，直接拍拍她的手背安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