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時間，兩人誰也接不住話，沉默地面對面站著。
這時對面走來一個男人打破兩人之間這種詭異的氣氛：“阿嶼，你站這兒干嘛呢？”
邊嶼身型寬廣，紀孜瘦小，剛好把她擋住。
男人走過來，把手搭在邊嶼肩膀上，懶洋洋地，看見紀孜他兩眼放光，低聲爆了句臟話。
他湊在邊嶼耳邊：“你來真的？這么快就勾搭上了？”
邊嶼看他一眼，很是無語。把他手丟下去。
方舟無所謂，興奮地看著紀孜，準備幫自己母胎單身28年完全沒有體會過有女朋友是什么滋味的兄弟一把：“天仙妹妹，你叫什么名字？考慮和我們交個朋友嗎？特別是我身邊這位帥哥，你看他，又帥又高還多金，入股不虧。”
紀孜本身對于自己和邊嶼的關(guān)系就挺敏感的，不太想接這種玩笑話，一點面子也沒給方舟，直接說：“方舟哥，怎么這么多年過去了你還是這么不靠譜？”
“我朋友還在等我，先走了?！?p> 連聲再見也沒說，直接掉頭走人。
邊嶼看著她的背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想叫住她多說些什么。
方舟還處于一臉懵逼：“不是，她怎么認識我？還叫我哥？她是我前女友嗎？還是你前女友？”說到一半又自己否定掉，“不對，我要有這么漂亮的前女友我要能分手我都扇我自己，再說你也沒前女友啊?！?p> 邊嶼不耐煩地把他手扯下去，從褲包里摸出包煙抽出一根咬在嘴里，點燃，嗓音透露著煩躁：“廢話怎么那么多？”他沖著紀孜離開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是紀孜?！?p> 方舟跟聽見什么稀奇事似的，聲音揚上去：“紀孜？姜格他侄女？就小時候天天跟在你屁股后面打轉(zhuǎn)的那個紀孜？”
“嗯?！彼孟聼?，吐出一圈煙霧。
“好久沒見她了，她怎么越長越好看了，”雖說紀孜小時候也漂亮，那時上學(xué)也是他們高中部的風云人物，身邊人都知道初中有個神仙妹妹。但也沒想到她這長相還能再上一個珠峰，別說，他這一下還挺自卑，畢竟他這長相從高中一年級就沒變過了。
“聽說她現(xiàn)在自己創(chuàng)業(yè)搞什么紀錄片拍攝？別說，還挺行，比那些只知道混吃混喝的嬌小姐好?！?p> 邊嶼沒接他的話，仰頭靠在墻壁上，脖頸伸長，耷拉著眼皮沒焦點得看著地上，有一下沒一下得抽著煙。
方舟接著吧啦：“害，感覺這姑娘都徹底跟這個圈子脫離了，回來那么久了什么聚會都沒來過，要不是他爸媽還活躍在圈子里我都快忘了有她這么一個人?！?p> 邊嶼聽到那句“徹底跟這個圈子脫離了”心里生起絲澀意，看著紀孜離開的方向，他覺得紀孜這么決絕地和大家斷絕來往跟自己脫不開關(guān)系。
方舟又想起些什么：“不對啊，我記得她當時去倫敦留學(xué)姜格不是讓你照顧她嗎？你倆住一個公寓來著，怎么剛看著，你倆不是很熟啊……”
邊嶼滅了煙頭：“是這樣，我覺得你可以少說點話?！?p> 回到飯桌上，紀孜全程有些恍惚，呆滯地夾菜吃菜，飯桌上他們說了什么她也沒聽進去。
腦子里全是剛才那個人。
他又站在她面前了。
他的眉毛，鼻子，嘴唇都一一與記憶里逐漸模糊的那個人影對上號，很多事又變得清晰起來。
他對她一切如初，自然地親切，適當?shù)仃P(guān)心。
他對她的態(tài)度紀孜是能夠料到的，她大概也能知道他的心路歷程是怎樣的。
無非是，在他看來她的喜歡只是一時興起，只是在倫敦時和他住在一起朝夕相伴的過程中對他產(chǎn)生了依賴，而她可能就把這種依賴和喜歡混淆了。兩年過去，小姑娘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生活，把過去的事都忘的差不多了，兩人的關(guān)系也應(yīng)該恢復(fù)如前。
可邊嶼不知道，紀孜的喜歡不是一時興起更不是依賴，也不是去了倫敦后才產(chǎn)生的。
倫敦是為他去的，倫敦大學(xué)也是為他考的。
高二末期她知道邊嶼要出國讀書，當時她也沒想過要隨著他去，那時對他的喜歡是真的不深。
她一向活得透徹，為了未來一個沒有定數(shù)的人去改變自己的人生軌跡，紀孜做不到。
是什么改變了她的想法？
是12304.76公里的距離和他離開后的每一分每一秒滋養(yǎng)著她的思念，是小叔和他通話時電話那端傳來陌生的年輕女聲，當時她在一旁聽著是什么反應(yīng)？
紀孜記得自己好像沒什么大的反應(yīng)，只是心漏掉了一拍。結(jié)果當天晚上一晚上沒睡，天花板都快被她瞪穿。
她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和邊嶼的差距，在他已經(jīng)出門自由求學(xué)時自己還在遵守高中的各種制度規(guī)則，在他研讀自己喜歡的專業(yè)選擇好人生方向時紀孜在教室里做著各科的試卷……
他總是走得比她快一步。就連交朋友、談戀愛也會快她一步，紀孜很慌，她第一次覺得邊嶼離她很遠，她追不上他，她只能看著他的背影，看著他離她越來越遠，或許以后還會看著他牽著其他女人的手，他的身旁永遠沒有她的位子。
紀孜不甘心，她的喜歡還沒有宣出于口，她還沒有努力過。她應(yīng)該嘗試著追上他，讓他看見她。
那一晚，她做出了一個決定——
她也要考倫敦大學(xué)。她要去到他身邊。
知道她打算出國的消息后整個家里吵得雞飛狗跳的，紀孜她爸媽有些猶豫不知道對她來說是好是壞一時沒發(fā)表意見，只是家里的長輩爺爺奶奶外婆都極力反對，一是覺得國外不安全她一個女孩子家家的，二是這些長輩都是國內(nèi)最好大學(xué)畢業(yè)的他們自然也希望紀孜走他們的路。
七大姑八大姨得到消息紛紛趕到家里，有些過來勸紀孜留在國內(nèi)，有些勸長輩放手。
姜格那天晚上也過來了，把她拉到她的臥室里。
他站在一邊有些生氣地質(zhì)問她：“你現(xiàn)在馬上高三了怎么臨時想出國念書了？那些有出國念書想法的早就開始準備了，你現(xiàn)在才開始準備，自己要花多大的精力清楚嗎？”
紀孜低著頭情緒不高，扣著自己的手指頭，聲音小下去：“我知道的。我想過了，雅思、簽證、學(xué)校申請我都可以辦到的。”
紀孜這么說就表明她已經(jīng)了解過，而且有了把握。
姜格蹲下來，平視她的眼睛：“你告訴小叔，怎么突然想出國去念書？”
如果說紀孜只是單純想要出去念書那剛才在樓下她一定會積極地和他們發(fā)表自己的觀點，但她剛才沒有，她只是坐在沙發(fā)上低著頭一句話也不說，情緒明顯不對。
“我想去找一個人，”豆大的淚珠砸在她手背上，聲音變得哽咽，“我怕我不去或者我去晚了就再也沒有機會站在他身邊了?！?p> 姜格有些意外，直起身來，他明白了，小丫頭心里這是有人了，而且聽她這意思，這人住的時間還挺長的。
“就為了一個男的？你有沒想過，你現(xiàn)在的喜歡能維持多久，你就要為一個人改變自己的人生軌跡？”
“也沒有，我只是換個地方讀書而已，我還是讀的我喜歡的專業(yè)啊?！?p> 姜格一直和她對視，試圖改變她的想法，讓她自己放棄。
但最后，他還是在她堅定的眼神中妥協(xié)，輕輕拍了拍她的發(fā)頂，嘆了口氣：“知道了，我去和他們說。不讓你去了話，萬一真的因此錯過了自己喜歡的人，我們怕都成了罪人?！?p> …
“小孜？紀老板？”
成深把她從回憶里拉出來。
“怎么了？”
“問你飽了嗎？飽了就撤了?！?p> 紀孜反應(yīng)過來，拿起包起身：“飽了飽了?！?p> “坐下！”劉志看她那么快起身就知道她又要去結(jié)賬，“上次買那鏡頭的錢都是你出的，吃個飯怎么還能讓你掏錢呢？我跟成深請你十頓都算少的了。坐下坐下，我和成深去?！?p> “??？我以為你們買過單了，我拿包是準備出去的。”
劉志和成深：“……”
成深拿起手機，在她面前搖搖：“我們還沒買呢，怎么樣，紀老板要搶單嗎？現(xiàn)在還有機會?！?p> 紀孜端正地坐在椅子上，完全沒有半點起身的跡象，沖他倆溫和假笑：“不了，機會讓給你們?！?p> 紀孜目送他們出去，兩人的聲音漸行漸遠。
視線落在對面包廂門口的那個座位上，那些人早早就離開了。
他們離開時吵吵鬧鬧的，紀孜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對面包廂，自然也注意到了。
剛才邊嶼離開時，她余光看到他在包廂門口停了幾秒，他在看她。
但紀孜假裝不知道，埋著頭吃自己的。
“老大?！痹S言搖著她的肩膀。
“怎么了？”
許言低下頭小聲說：“下一次我請客?！?p> 紀孜看著她的神情大概明白了，這小姑娘估計是覺得大家都有請客的時候，只有她老是跟著吃白食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紀孜沒拒絕她：“好啊，等這次拍完拿到錢了你也是小富婆了，可不得該你請客嗎？”
許言抬起頭看著她，目光里全是欣賞與感動。
她知道紀孜這么說既是尊重她的心意又考慮到她的經(jīng)濟狀況。
紀孜情商很高，說話做事從不會給人帶來不舒服的感覺，她常常會讓你感到真誠與體貼，因為她就是這么一個人。
四人結(jié)了賬，出了餐廳。
劉志和許言住的遠，成深開了車送他們倆回去。紀孜去年在公司附近的一個高檔小區(qū)買了套公寓，走不了幾步路就到了。
她剛下臺階接到她小叔的電話：“喂，小叔。”
姜格那邊對她長期選擇性遺忘他有些憤憤和委屈，一時說話陰陽怪氣：“你還知道你有個小叔？”
“……”
紀孜回來就忙著自己的事業(yè)，后來還從主宅搬了出去，連自己的父母都很少見，更別說她這個比她還忙的小叔。
此時也意識到她這個小叔大概不滿意她忽略了他，乖巧地接過話：“我怎么不知道？我有個特別特別好的小叔，我不止自己知道我還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呢?！?p> 紀孜一邊走下臺階，一邊打著電話。聲音放軟，語調(diào)親昵，在吹捧討好小叔的同時還撒了個嬌。
姜格一句話就哄好，語氣還是顯得勉勉強強的：“那你現(xiàn)在過來看看小叔？我覺得你想小叔了?！?p> 紀孜聽出來了，她小叔想她這個侄女了。
還挺會給自己找面子，說什么她想他。
她笑著說：“好。不過我現(xiàn)在在世貿(mào)大廈下面，過去可能有些時候了。”
“世貿(mào)大廈？巧了，我一朋友現(xiàn)在也在那兒玩我讓他送你過來?！?p> 紀孜連忙拒絕：“不用了，我自己能行?！?p> 這世上恐怕就沒有什么麻煩不認識不熟悉的人的道理。
別人玩的好好的突然被要求送一個朋友的侄女，而且這個侄女還和自己八桿子打不到，這種缺德事紀孜干不出來。
但她小叔堅持：“沒事沒事，這人你也熟，不麻煩，就在下面坐著別亂跑。”
紀孜看著被掛掉的手機一時有些無語，再次拒絕的話已經(jīng)到了嘴邊又生生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