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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陳

第二十六章 兄妹往事 蘇氏遲疑

覆陳 喃婆 3103 2021-01-20 14:33:29

  大抵由著天冷,城主府沒了家主,做事的人偷懶手腳也慢了許多,蘇氏姐弟出門時倒是比江攜他們走偏門還慢些。

  蘇氏扶著蘇敏先上了車,正準(zhǔn)備進去時卻被貼身女使東籬攔了下來。她與東籬對視了一眼,心里便有了數(shù),對蘇敏說道:“阿宸,你等我一下,我娘留的香囊好像剛才掉在了路上,我去去就回?!?p>  說完,她放下車簾,收回了腳步,與東籬走到了一邊。

  蘇氏昂著頭,神情萬分冷漠。

  只聽東籬輕聲道:“夫人莫要忘了,如今正待沉冤昭雪,蘇家可是前程一片大好的?!?p>  東籬是蘇啟年派來她身邊,原是家生子,如今約莫著快三十了,做事勤快也機靈,從前在府里便是蘇啟年的心腹。蘇氏并不看她,只是冷笑了一聲,道:“如今我只是陳夫人,蘇家如何,又與我何干?”

  東籬低聲說道:“夫人與家主有些誤會,這奴婢是知道的。此事夫人幫了小公子,別人還會說咱們夫人處事公正嚴(yán)明,不徇私情。這一來得了好名聲,二來又能擺脫家主的束縛,一石二鳥?!?p>  蘇氏瞪了她一眼,慍怒道:“知道你還說什么?”

  東籬從容一笑,附耳提醒道:“夫人,您不為著家主考慮,也不為著咱們大公子考慮考慮嗎?”

  提起蘇凌云,蘇氏有些詫異。她的眼神復(fù)雜,盡管出嫁之后這位兄長便與她疏遠了萬分,可是他們也曾是相依相伴一同長大的至親,從前形影不離的日子怎么能說忘就忘呢。

  蘇啟年對這個女兒也曾煞費苦心,細心栽培。他的父親雖重男輕女,對她總是冷眼相待,可也不顧世俗短見,將她送去與蘇凌云同讀書。那時候,大概是他實在長得周正,小姑娘見了就歡喜,蘇玲玲總是樂呵呵地盯著他的臉出神。同在書堂的那幾年,蘇玲玲一直認(rèn)為她這個兄長面冷心善,只是個不善言辭的人,也曾以為自己的父親只是望女成鳳。

  可到了夜里,蘇玲玲還要練習(xí)琴棋書畫,背誦詩詞歌賦,誓要將她培養(yǎng)成像孝廉皇后那般完美的女子。奈何她天資愚笨,讀不進去書,也學(xué)不來這些名門閨秀的風(fēng)雅玩意兒,數(shù)年過去也就流于表面,只是猶愛音律,練了一手好琴藝。

  那時候每到了蘇啟年檢查她背書的時候便是噩夢,背不出來,總有一頓訓(xùn)斥和戒尺家法等著,這樣的日子一個月總有個七八回,實在難熬。蘇凌云見不得女子落淚,就偏偏遇上了蘇氏是個水聚成的克星,小時候最愛哭。

  蘇凌云不太會說甜言蜜語哄女孩兒高興,年幼時口袋里也沒幾兩銀子能出去買些個女孩子喜歡的玩意兒。后來蘇凌云便琢磨著,不知道哪里學(xué)來的手藝,拿著每日寫字剩下的廢紙總能折出個物件,回回也都不重樣的。有時候是青蛙,有時候是仙鶴,有時候又是五瓣花。蘇玲玲最喜歡的,是一顆心,藏在了枕頭底下,每天睡覺前都要拿出來看看,傻笑夠了才睡過去。

  回憶斷斷續(xù)續(xù)地掠過腦海,蘇氏回過神,她的表情決然,與這漫天風(fēng)雪融到了一起。那些少年時的好與壞都已深藏,她如今只是陳夫人。

  蘇氏猜想,或許就連蘇凌云都在無情地恥笑她這場荒唐的婚宴吧。出嫁前,她不是沒去找過他,她在蘇凌云的院門口等了一個晚上,將他視作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可是他卻避而不見,婚席上也不曾出現(xiàn),甚至皇后忌辰那日也表現(xiàn)得如此的冷淡。其實直到拜完堂,最后陳潭敲開洞房的那一刻來臨前,她都還抱有過一絲妄想,妄想著蘇凌云能夠來救她,救她離開陳家,離開蘇家,去哪里都好。

  起初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很想當(dāng)面問一問蘇凌云這是為什么?可對方卻再沒有給過她任何機會。時間久了,蘇氏的心也早已涼了大半,那些年少時的歡愉又算得了什么呢。自出嫁起她便已下定決心要擺脫蘇啟年的控制,這輩子都與蘇家一刀兩斷。

  “爹這是要拿兄長威脅我嗎?”蘇氏諷刺道,“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啊??上?,這次他的算盤打錯了。除了阿宸,蘇家早已沒有我們留戀的人和事了。當(dāng)我被當(dāng)做禮物送到這里來的時候,兄長還不是與父親一樣對我視而不見,又何曾顧及過我的感受。”

  東籬聞言,嘴角的笑意更深了,邊輕聲道:“奴婢這可是要為大公子喊冤了啊,為了姑娘您的婚事,大公子可是為了您與家主爭執(zhí)到底,挨了家主五十道戒鞭起不來了才暫時罷休的。如今您平步青云了,將雅姑娘的事兒如實說了,府上又是一樁大罪,這回兒就是不知道咱們可憐的大公子又要熬上多久才能參加太學(xué)門試。少說也要個十幾二十年吧,到時候這人都老了,只怕這蘇家的祖先地下有知,夢里來找姑娘的不痛快啊?!?p>  “你!”

  蘇氏大為震驚,蘇凌云受傷一事她是第一次聽說。當(dāng)時看院子的小廝說他受傷語氣太冷漠,她總當(dāng)是他的托詞,從沒想過這是真的。這怪不得他,蘇家這一輩只有蘇凌云一個男丁,蘇啟年請了城中大儒來教養(yǎng)大的,從沒打罵過,說蘇啟年打得蘇凌云起不來床,若非親眼目睹,她絕不會相信。

  蘇氏銳利的目光刺破了她的謊言,堅定地說道:“胡說八道!我爹歷來寵愛兄長,將蘇家的未來全都寄托在他身上,怎么舍得打他!如今你說什么都沒用了,我答應(yīng)了阿宸幫他,就一定會辦到?!?p>  見蘇氏要走,東籬趕忙拉住她,嘆了口氣,語氣誠懇地說道:“奴婢雖說是老爺身邊的人,但這些年在府里也看的清楚。大公子對夫人好不好,無需奴婢多言,您心里最清楚。這人心總是熱的,夫人難道一次也沒有懷疑過嗎?公子為何沒有出現(xiàn)在婚宴之上,為何對夫人避而不見,這么多年的感情就這樣說沒就沒了嗎?”

  聞言,蘇氏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她停下了腳步,盯著東籬沒出聲。

  東籬見蘇氏停下,便知她心里已經(jīng)有了些許動搖。人心真的是容易動搖,即便是下了決心發(fā)了愿立了誓的話,也能夠三言兩語打動。東籬繼續(xù)勸道:“奴婢相信夫人心里總不想就這么認(rèn)了吧。大公子這么做還不是不愿讓夫人發(fā)現(xiàn)了傷心。咱們公子可是讀書人呀,不是那些個草土里滾出來的兵魯子,別說是五十道戒鞭,就是打五下也是要了他的命呀。可憐的公子,那戒鞭上還有許多刺針樣的凸起,打上個五十幾下還得在身上扎出個百八十個大窟窿么,哎呦,也不知道公子現(xiàn)在還疼不疼了。還有啊.......”

  “你別說了......”蘇氏很小聲地打斷她。

  她的眼眶已經(jīng)泛紅了,聲音也在發(fā)抖。

  東籬蹙眉,看似心疼地對她說:“家主如今自顧不暇,夫人若是有疑,不如現(xiàn)在回府去找大公子問個明白?!?p>  蘇氏瞪大了雙眼與她對視,她相信了。

  東籬平靜的表情和肯定的語氣都在告訴她這就是真相。

  她不得不信。

  東籬柔聲問道:“夫人,你現(xiàn)在打算如何?”

  蘇氏沒有說話,也沒有動,眼里都是復(fù)雜的情緒。

  有恨,她真是恨透了蘇啟年。

  有心疼,心疼極了兄長,心疼他一身文弱卻遭此大罪。

  更有掙扎,想著死去的姑姑和悲憤的幼弟,她們滿含淚水的臉在腦海中反復(fù)涌現(xiàn)。

  良久之后,蘇氏深吸了一口氣道:“你不必再說了,我自會看著辦?!?p>  她的語調(diào)已不如方才堅定,轉(zhuǎn)身回去了馬車內(nèi)。

  蘇氏將東籬攔在了車外,獨自進了馬車。東籬已派人回蘇家傳訊,可就是還沒消息。這些天蘇氏偶爾都避著她,她早就該猜到了,現(xiàn)在想來真是后悔。

  自打蘇敏出逃,蘇啟年便動用了所有可用之人暗中搜捕,誰能想到將整座蕪城都翻了個地兒朝天也沒見到蘇敏的影子,他卻在離得最近的院子里頭藏著,果真是燈下黑了。

  蘇氏入了車內(nèi)便挨著蘇敏坐下,表情卻有些心不在焉。

  蘇敏看在眼里,問道:“香囊找到了嗎?”

  蘇氏一愣,立刻又反應(yīng)了回來,扯出一絲不自然的笑容,指著腰間的那香囊說道:“姐姐大概是要變老了,這記性也不好了。剛里外都找了一圈也沒見著,才發(fā)現(xiàn)就戴在身上?!?p>  蘇敏目光變暗了些,臉色深沉的不像是八歲稚子。

  他低著頭,直直地看向蘇氏摩挲的指尖,小聲問道:“阿姐,你不會騙我的。對不對?”

  蘇氏心里一沉,有種不好的感覺壓得她透不過氣來。她有些詫異地看著蘇敏,男孩漆黑的眼睛靜靜地凝視著她。她張開雙臂抱住了男孩,快速躲開了眼神,她在畏懼看他的眼睛,因為那就像是深淵的旋渦,會慢慢地將人吸進去。

  蘇氏拍了拍男孩的后背,嗔怪道:“當(dāng)然不會,你還信不過阿姐嗎?”

  蘇敏任由她抱著,卻沒有伸手回抱她。男孩眼里的星星更暗了,瘦削的臉上毫無朝氣,嘴唇輕抿成一條線,毫無笑意,顯然蘇氏的擁抱并沒有讓他感到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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