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大雨下的如瀑布般沉重,僅僅片刻小街上便匯成了一條條小河。
我將唯一的一件黑色外衣舉過頭頂來擋雨,然后向前方一個街亭不顧形象的小跑著。
大雨中我隱約看到小小的街亭中站了六七個人在避雨,而我的到來使這個街亭剛好滿滿當當。
亭子中有六個穿的干干凈凈的人默默的站著,兩女四男,而在亭子最外圍有一個邋遢男子坐在那里,拿著玻璃瓶喝著酒。
我多看了兩眼那個邋遢男子,雜亂的長發(fā)擋住了他大部分面孔,一身的衣裳破爛不堪,褲子上破的那幾個洞露出的皮膚都是黝黑埋汰,他也穿著一件黑色外衣,只不過我的是如黑發(fā)般順亮,而他的則如干草般雜亂,當然他的外衣袖口不同與其他各處,他的袖口已經(jīng)被磨的黝黑發(fā)亮。
其他六個人有意與他保持著一人的距離,所以這個亭子才會顯得有些擁擠。
大雨還在繼續(xù),只不過沒有了之前的氣勢,已經(jīng)開始慢慢小了起來。
在這時,遠處漸漸走來一個撐著傘的紳士男子,左手拿著一杯冒著熱氣的奶茶,走到亭子邊時,亭中的一個女士不耐煩的說了句:“怎么才買來?都要冷死我了!”
男士憨憨一笑,“他家人太多了,排了會兒隊。”而后說完左看右看,最后盯著邋遢男子走了過去,厲聲說道:“你,滾出去!這是你待的地方嗎!”
周圍人仿佛對紳士男子的做法并未感覺不妥,依舊自顧自的等著雨停,沒有人上前阻止。
邋遢男子抬起頭看了看紳士男子,而后便又低下頭喝著酒。
紳士男子有些憤怒了,抬起腿狠狠的踢了邋遢男子一腳,邋遢男子好似因為瘦弱的緣故,被直接踢到了亭子外,手中的酒瓶甩了出去,男子則趴在了濕漉漉的街道上一動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邋遢男子的一動不動讓人不知他是死是活,而亭中的男女依舊自顧自的聊著天,直到雨停了,亭中的人才慢慢散去,唯獨剩下我沒有走,我看著趴在街道上的邋遢男子,慢慢走了過去,半蹲著用手去感受他的鼻息,他還活著!
我不顧他身上的臟臭,用力將他攙扶到亭子中,讓他倚靠著亭柱。
他緩緩睜開了雙眼,經(jīng)過雨水的洗刷,能看的出來他跟我一般大的年齡,三十多歲。
他抬起右手抖動著指向街上躺著的酒瓶,我會意的點點頭,走到街上撿起酒瓶拿給他。
他接過酒瓶看了看我,而后用那抖動的右手將瓶中僅剩的一口酒水灌進了嘴里。
他笑了,最起碼我看到了他嘴角的上揚,然后他沙啞的說了句:“這里我住了幾天,我先來的!”
我懂他的意思,他想說,這里他可以待!
他輕咳了幾聲,我說道:“我?guī)闳メt(yī)院看看吧!”
他搖了搖頭,將空酒瓶放在亭柱旁,眼神一瞬間有些堅定,“我要走了,去了醫(yī)院也回不來!”
我不知道該怎樣回他,他很瘦弱,哪怕面孔全是污漬泥土也掩蓋不住他的臉色蒼白,我知道他撐不住幾天了。
我站起身跺了跺因蹲著而麻木的雙腿,對著他說:“等我一會?!?p> 而后我便走出了街亭,轉(zhuǎn)了幾個彎才找到一個商店,進去后拿出我僅有的幾塊錢,買了瓶他所喝的白酒,唯一的不同則是我手中的玻璃瓶沒有泥垢。
我尋著記憶中的路線回到了街亭,他還倚靠在那里,雙腿自然伸直,右手藏在大衣胸口里。
似乎感覺到我回來了,他費力的睜開了雙眼,我晃了晃手中的酒,而后席地而坐,所幸我與他的屁股下是干的,并沒有被雨水淋濕。
他顫抖著抬起左手接過酒,從懷中拿出右手,有氣無力的擰著瓶蓋,奈何他實在太虛弱了,沒能擰開瓶蓋。
我笑了笑,幫他擰開了瓶蓋,他狠狠的喝了一口,說道:“你與他們不一樣!”
我問道:“為什么?”
他邊喝酒邊用手指著自己心臟的位置。
兩口酒喝掉了半瓶之后,他將酒瓶放在了空酒瓶旁邊,然后盯著我看了片刻,隨后雙手在大衣內(nèi)側(cè)干凈處仔細的揉搓,然后從懷中費力的掏著什么。
只見一個用塑料袋嚴密包裹著的物件被他拿了出來,我看過之后猜他拿出來的是一本書。
他凝視著這個物件,雙手抖動的異常厲害,能夠看見淚水在一滴滴的落在塑料袋上。
當他抬起頭時,雙手也是把這個物件遞給了我,我能看到他的雙眼通紅,淚水依舊止不住的流。
他哭泣的說:“這是…我的生命!我有一個房子…鑰匙和地址…在里面,我…回不去了,送給你了!”
我雙手接過這個物件,看著這個與我相差不大的男子,我的雙眼也有些濕潤,我不知道是什么,能夠讓這個男子痛哭成如此。
他哭了十多分鐘,甚至有兩三次如回光返照般嚎啕大哭,慢慢的他仿佛哭累了,他說他想睡一會,便把我攆走了。
我走時幾步一回頭,看到他強忍著對我微笑,我心里一痛,步伐加快了起來。
一直回到我所租的房屋,我的大腦都是空白一片,躺在了屋內(nèi)唯一的設施,一張單人鐵床上,我的雙眼也感覺到了疲憊,不知不覺間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