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二孬楊二孬戴著一頂破舊棉帽,身穿棉褲棉襖,袖著雙手,嗵嗵地走出了院子。
孫二爺家南墻根已經(jīng)坐滿了十幾個曬太陽的老少爺們,他們正興致勃勃地侃著大山。
楊二孬找了個空隙坐了下來。他伸出手來擤了一把鼻涕抹在腳底板上。然后,他又支起耳朵聽他們講那些帶顏色的笑話。
這時,二桿子站了起來,他指著楊二孬說:“二孬哥,別跟個悶葫蘆似的,你也來一段哩?!薄笆前?,來一段?!北娙私皂憫?yīng)。
楊二孬清了清嗓子說道:“草,來一段就來一段。”他說:“去年,文和結(jié)婚,我們晚上去聽房。聽到興奮處,聽房的人群有了小小的騷動,這時新房的響聲戛然而止。我們正疑惑的時候……新房的窗戶被打開,一盆尿液潑了出來,正好落在鴿子他們幾個頭上……”
“這是新媳婦給你們施肥哩……”
“弄了一頭尿汁子,也算是沾上喜氣了……”
老少爺們都笑的前仰后合,有的人眼里還流出了淚水。
“楊二孬,我老遠(yuǎn)就聽到你在這里胡咧咧。”鴿子撇著大腳也來到墻根處。
楊二孬說:“鴿子,你來的正好。你過來,我聞聞你頭上還有騷味不?”
鴿子跑了幾步來到楊二孬跟前,他趴在楊二孬的頭上,用鼻子嗅了嗅,然后說:“滿頭都是女人褲檔里的味道?!?p> 眾人哄堂大笑。
這時候,一個眼尖的小伙子說:“轎車?!睅讉€人不約而同地站起來,往胡同里一瞧,可不,一輛白色轎車正緩緩向這邊駛來。
轎車停下后,車上下來一位漂亮的女人。但見那女人,三十多歲的模樣,長得濃眉大眼,一頭秀發(fā),高挑的身材,外穿一件米黃色呢子大衣。
坐在副駕駛上戴著墨鏡的女人沒有下來。她透過車窗打量著這幫老少爺們。
女人來到人群前,他沖著一位老漢說:“請問大爺,楊二孬家住哪里啊?”老漢左右瞧了瞧,然后說道:“剛才他還在這兒胡咧咧來哩,這會兒不知跑到哪里撒野去了?!?p> 鴿子直勾勾地看著女人,他說:“你找楊二孬有事嗎?”女人輕輕地”哦”了一聲,她說:“也沒什么大事……那他家住在哪里?。俊?p> 鴿子用粗糙的大手指著胡同說:“順著你來的這條胡同一直走到底,然后,左轉(zhuǎn)彎再走到頭,靠近河堤的那家就是楊二孬家?!迸酥x過鴿子,轉(zhuǎn)身上了車。
她和墨鏡女人嘀咕了幾句,然后啟動轎車,調(diào)轉(zhuǎn)了車頭,向楊二孬家駛?cè)ァ?p> 那幫老少爺們望著轎車漸漸遠(yuǎn)去,他們個個神色驚訝。鴿子說:“莫非楊二孬這個光棍漢交上了桃花運?”眾人聽后,都把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
車?yán)?,墨鏡女人說:“剛才你下車的時候,我看見一個戴棉帽子的男人匆匆朝西走去,是不是那個人就是楊二孬?”女人說:“就剛剛,他們說楊二孬還在這里侃大山哩,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見了?!蹦R女人說:“興許回家了?!迸苏f:“也許吧?!?p> 女人開車來到河堤下面,一座低矮的土房小院映入她的眼簾。柵欄門上掛著一把銹跡斑斑的門鎖,楊二孬根本沒有回家,不知他去了何處。
楊二孬的小院四鄰不靠。它臥在河堤的轉(zhuǎn)彎處。房子倚堤而建,院前邊是一片楊樹林。
女人和墨鏡女人下了車,環(huán)顧一下四周,感覺萬物一片肅殺。寒風(fēng)凜冽,枝條昭昭。
女人的身體抖動了一下,她下意識的把大衣領(lǐng)往前拽了拽,原地轉(zhuǎn)了幾圈,好像有點支撐不住,然后,她對墨鏡女人說:“上車吧,外邊太冷了,像是到了北極?!闭f完,二人鉆進了轎車?yán)铩?p> 這時候,河堤上一座廢棄的小屋里,有一雙眼睛正在注視著這兩個女人。
這個人正是楊二孬。
剛才,那個女人下車的一瞬間,楊二孬就感覺有點面熟。他努力搜索著自己的記憶,忽地想起來了,那個女人正是他救過的一個人。
那是今年秋天的一個晌午。沈楊二孬外出辦事。當(dāng)他路過河面上那座大橋的時候,看見一個女人用力越過欄桿,縱身跳入河中。楊二孬疾飛如虎,一個猛子扎入河里。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把女人救上了岸。
楊二孬在小屋里點著一根劣質(zhì)煙卷抽了起來。他想,女人來找他無非是來感謝他的。他正好趕上了做點好事也是應(yīng)該的。
楊二孬不愿意讓人家謝他,更不愿意讓人家花錢買東西破費錢財。俗話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還能為自己積點陰德。
楊二孬打定主意不見那個女人,所以剛才他抽冷子開溜了。
寒風(fēng)刮的更緊了,天色已漸漸暗了下來。女人的轎車正在調(diào)頭。楊二孬看著轎車消失在村頭,他才站起身來。他用手撲打了幾下腚上的塵土,然后下了河堤,往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