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巴爾不喜歡執(zhí)政官。
這是多蘿西從他剛剛的反應推測而出的,但對她本人來說,至少坎貝爾執(zhí)政官在上臺后頒布的幾項制度還算是惠民的,所以她對這位素未蒙面的執(zhí)政官暫且抱有小小的好感。
不過這份好感在面見到執(zhí)政官本人后化為了碎片。
這位傳言中從下城區(qū)里飛出來的金鳳凰、上位后也愿意和貧民同衾而眠的執(zhí)政官大人,穿著金絲絨的華美衣袍,戴著黃金鑄成的、足有一英尺高的冠冕;他的頭發(fā)稀疏,褐紅色的小胡子一翹一翹的,圓滾滾的身形像極了一顆放大了的保齡球。
“哦!該死!你們打擾了我會見菲利普斯大主教的寶貴時間!”
“保齡球”氣勢洶洶地沖進來說了他的第一句話,眼神肆無忌憚地掃射。
多蘿西不受控制地皺起眉頭,她感覺自己剛剛想好的措辭突然幻滅了,眼前這個高傲的胖子和她想象中勤政愛民的執(zhí)政官差距太大了!
“執(zhí)政官大人,我們想面見總督大人?!崩习蜖柭氏乳_口。
他的表情客套而僵硬,硬是要形容的話,大概是皮笑肉不笑吧。
“有什么事情,告訴我也是一樣的?!?p> 坎貝爾挑剔地看向了會客廳中的兩個家伙——一個邋遢瘦小的女孩和一只徹頭徹尾的胖貓,還有那個煩人的老地精。
他向來是不愿意接見下等人的,他們貪心又麻煩,看起來就像下水道里的老鼠一樣,如果不是那枚樹靈徽章——
說到這個他就來氣。
作為風暴城的執(zhí)政官,在總督離守期間掌權全城不是理所應當?shù)氖聠?,為什么要把象征著總督私印的樹靈徽章,私底下交給一個該死的地精保管。
坎貝爾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幻想過自己在萬眾矚目下被授予樹靈徽章的樣子,他穿著他夢寐以求的貴族禮服,城民們對他感恩戴德、卑躬屈膝,往日里高高在上的精靈們也臣服在他的威儀之下,除了總督大人他就是暴風城里說一不二的存在。
所幸他對執(zhí)政廳里的一舉一動都了如指掌,只要付出一點聊勝于無的代價,多的是人愿意做他的耳目,而那些死腦經(jīng)的精靈們,也好哄騙得很。
“大人,總督大人允諾我隨時可以面見他本人,樹靈徽章就是……”
老巴爾爭辯,不到萬不得已,他并不想對眼前的胖子把一切和盤托出。
“算了算了!”
坎貝爾執(zhí)政官面色陰沉地打斷了這個不識抬舉的地精,他顯然耐心已失。
“來人!把這兩個膽敢在執(zhí)政廳行騙的盜賊抓起來,扭送至教會交由神來審判!”
“什么!?”
老巴爾萬萬沒有想到,曾經(jīng)那個掛著虛偽笑容,隱藏在即將出征的總督身后的坎貝爾,已經(jīng)變成了這樣一個被權利蒙蔽了雙眼的人,如果總督大人在跟前的話,他一定會為他的肆無忌憚付出代價。
可事實上,整個執(zhí)政機構里幾乎全是坎貝爾的爪牙,他們唯坎貝爾是瞻。
那個引導老巴爾和多蘿西進入議事廳的棕發(fā)劍士“嗖”地一聲拔出劍刃,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后,結實的大門也被一腳踹開——來的多是新提拔上來的衛(wèi)兵,他們高矮不一,由大部分的人族和幾個面黃肌瘦的矮人構成。
“你們干什么!”
面對氣勢洶洶的衛(wèi)兵,老巴爾幾乎尖叫出聲,他甚至被幾個高大的人族輕蔑地提了起來。
“坎貝爾!你這個該死的鼻涕蟲!你會毀滅整個暴風城的……唔唔唔??!”
一團臟兮兮的汗巾被塞進了老巴爾的嘴里,這個憑借機靈,體面了大半輩子的地精被無禮地拿下,他們甚至不讓他說話,而是嘲笑他矮小的身材和丑陋的皮膚。
“喵——”
在衛(wèi)兵撲上來的一瞬間,大橘兇猛地從多蘿西的懷里跳到了地面,它的脊背高高拱起,露出兇悍的表情。
衛(wèi)兵們顯然沒有把這只肥貓當一回事,他們把手掌伸向多蘿西。
“等等!坎貝爾先生,請聽我一言!”
多蘿西焦急地把炸毛的大橘抱回懷里,這只自信心膨脹的小貓咪全身燃燒著旺盛的戰(zhàn)意,如果不是多蘿西通過契約制止了它,它或許已經(jīng)準備好亮出自己龐大的身軀壓垮整個執(zhí)政廳。
然后象征敵襲的鐘聲就會穿過暴風城的每一個大街小巷,數(shù)不盡的精靈戰(zhàn)士前來圍攻這個大肆進攻的獅鷲。
“大人,您難道想看著暴風城在您手中覆滅嗎?您政績斐然,游吟詩人都在向外傳播您高貴的名聲,但您難道想要成為亡城之主嗎?到那個時候,人們提起坎貝爾執(zhí)政官,只會憤怒于他的失策而導致死亡瘟疫的擴散!”
多蘿西把掙扎的大橘藏在了黑袍下面,她躲避抓捕,用鏗鏘的聲音喊話。
“胡說!你這個滿口謊言的小女孩,我原本想饒恕你和這個地精沆瀣一氣的罪名,但現(xiàn)在你激怒了全普拉尼亞最偉大的執(zhí)政官!”
坎貝爾執(zhí)政官的心里咯噔一聲,隨即像一只被夾住了尾巴的貓一樣跳了起來。
他是如此的沽名釣譽,名聲就是他最大的痛腳,所以他為自己被一個瘦小蘿卜一樣的女孩唬住而惱羞成怒。
“大人,我何必要誆騙您呢,我只是一個下城區(qū)里掙扎生活的可憐女孩,失去您這樣一位好的執(zhí)政官對我來說會有什么好處嗎?您聽我一言,我的所作所為無非是為您輝煌的政績添磚加瓦!”
多蘿西可憐巴巴地跪下,她消瘦的肩膀微微顫抖,看起來就像是一個被嚇壞了的普通平民。
“等等!”
就在衛(wèi)兵即將押解多蘿西的前一秒,坎貝爾執(zhí)政官被雪白的肥肉擠壓著的小眼睛,咕嚕地轉動了一下。
他高聲制止了手下的舉動。
多蘿西在兜帽下舒了一口氣,她低垂著的眼睛比燭火還要明亮。
她的雙手按在腹部,指尖描繪著包裹里粗制刀具的輪廓。
“不錯,明事理的女孩!”
多蘿西恰到好處的奉承讓坎貝爾執(zhí)政官極其受用,這也是為什么他多年來苦心經(jīng)營在中下城區(qū)的名聲——多么令人舒心的贊美啊,蠢笨的平民們可比那些大人物好討好得多。
“偉大的執(zhí)政官愿意給你一個機會?!?p> 坎貝爾抬起厚重的高邦馬靴挪動了幾步,原本渴望近距離聆聽那些動聽恭維的心情在體力的飛速下降中消失殆盡,他站在高高的金臺上,屈尊降貴地把視線落在多蘿西身上。
“快說!如果你欺騙我,我會讓你遭受比被魔獸撕咬還要慘痛一萬倍的事情!”
坎貝爾執(zhí)政官露出貪心的神色,他并不是一個蠢貨,相反,能夠當上執(zhí)政官的他不僅僅靠的是鉆營取巧,他的聰明才智的確比得過一般人。
所以他很快就想起了這個老地精,既然擁有樹靈徽章一樣的重物,那他求見總督大人勢必是有重要的情報。
無意冒犯,但這樣重要的情報為什么不能為他坎貝爾所用呢?誠如那個小女孩所說,他的聲勢已經(jīng)日益盛大,超過總督大人也未可得知啊!
多蘿西連忙透露了她在森林里的所見所為,她并不像老巴爾一樣,執(zhí)著地想要向總督稟告,她的目標是在風暴城里能做主的人。
坎貝爾執(zhí)政官其實是一個不錯的選擇,通過試探,多蘿西知道他是一個怎樣的人,失去了暴風城他一無是處,這樣的人當然也愿意為了暴風城的存亡而鞠躬盡瘁。
當坎貝爾執(zhí)政官得知多蘿西在漸凍期進入禁區(qū)時,他的眼里泄露出吃驚與鄙夷,那副表情仿佛是在感嘆下等人們?yōu)榱松娑龀龊蔚炔灰呐e動。
但當他聽到關于沉淪巫師與空間祭壇的點點滴滴時,他的表情猛然難看起來——往年從來沒有劫掠者藏進暮色森林扎營結寨的先例,除了此次的沉淪巫師十分強大之外,他那插手到守衛(wèi)軍里的下屬們也占據(jù)了一部分原因。
實力未知的強大巫師、散發(fā)著黑光的地底之門,還有門內叫囂著的恐怖大軍。
坎貝爾執(zhí)政官的臉色像漂洗過的紙張一樣雪白。
他只是一個普通人,魔獸們的咆哮聲都能嚇得他三天伴隨噩夢入睡,更別說那些嗜血的地底人了。
“你、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坎貝爾執(zhí)政官猛地看向多蘿西,色厲內荏地說。
多蘿西敢肯定,她回答的下一秒,這個虛張聲勢的胖子或許就會屁滾尿流地跑回自己的府邸,然后帶著自己的老婆孩子還有全部的家當逃得一干二凈。
“是的?!?p> 可她不能說不,因為危機是事實,她只能寄希望于這個胖子還能記起來自己是暴風城的執(zhí)政官,就算是讓他傳個信兒到總督大人那里都算是謝天謝地了。
此時的多蘿西有些后悔,她不該對坎貝爾執(zhí)政官抱有太大的希望,事實證明年紀大也是有好處的,至少老巴爾在看人方面從未失手過。
“啪嗒?!?p> “執(zhí)政官大人!”
坎貝爾執(zhí)政官腳軟地從臺階上跌倒,他的狗腿子們前仆后繼地去攙扶他。
“來、來人,”坎貝爾執(zhí)政官的眼里恐懼未消,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顆救命稻草一樣抓住了那個棕發(fā)護衛(wèi),“烏戈!快點!用你的飛毛腿!把情報帶給總督大人!”
那個叫“烏戈”的侍衛(wèi)怔了怔,隨后向外狂奔而去。
他似乎會一些簡單的風系魔法,難怪連坎貝爾執(zhí)政官都叫他飛毛腿。
“呼——”
多蘿西忍不住長長舒了一口氣,她和已經(jīng)停下掙扎的老巴爾對視一眼,彼此的眼里都有慶幸。
“這是怎么回事?”
一個蒼老的聲音出現(xiàn)在門口,烏戈停下了腳步,不敢沖撞來人。
那是一個看起來精神矍鑠的老人,他穿著華麗的紅袍,金線勾勒出栩栩如生的獸紋,一頂高高的冠冕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卮A⒃谒y色的發(fā)絲上,碩大的紅色寶石閃爍著讓人頭暈目眩的光。
他手持近七英尺高的黃金手杖,黃金鑄成的雄鷹,就連它的眼睛都是昂貴的貓眼石。
坎貝爾執(zhí)政官的衣裝打扮已經(jīng)極盡奢華,可在老人面前就像是一個跳梁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