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柱的頂端像血峰融化,黑血粘稠,化而不散,從頂端流下,聚集在根部,散發(fā)出邪惡和暴虐氣息。
當魔柱融化時,強大的殺機如滔天巨浪朝四面八方翻滾,魔獸們在這種無可抗拒的威壓下恐懼發(fā)抖,整個魔區(qū)忽然變得安靜無比。
如果不是機緣巧合得到神芒和圣晶的加持,周奉邁入白澤通萬功二層,他此時早被魔柱的威壓侵成內傷。
即便如此,他也感到渾身的血流有些滯頓,太陽穴被壓的隱隱作痛。
過了一會,當黑血鑄成一個數(shù)丈高的平臺,并閃爍著各種詭異的符紋時,魔柱停止融化。
平臺最中間的符文加速旋轉,形成陣符,小孩們就像被操控的提線玩偶,他們動作僵硬,排成一隊,接踵走到旋轉的符文上,瞬間消失在黑暗里。
周奉知道,這些小孩是被大魔柱用血光傳送了,至于他們會被傳送到哪里,沒人知道。
忽然,周奉眼神一縮,從大烏賊觸角上繼續(xù)滑下來的這群小孩里,他發(fā)現(xiàn)了一雙虎頭鞋,正是落日前他狩獵時,身邊那個扎著朝天辮,手攥半根糖葫蘆的女嬰。
女嬰周奉認得,剛出生就沒了父親,母女倆相依為命,在這弱肉強食的世界里沒少吃苦頭。
看著女嬰身上穿著的皮襖,脖子上圍著的圍巾。周奉的心猛然緊縮,一種強烈的危機感瞬間遍布全身。
因為她死后身上蓋的皮襖就是他的,她們母女臉上蓋的圍巾,也是他的。
她已經(jīng)死了,是怎么把蓋著的皮襖和圍巾,穿戴到身上的?
這瞬間,周奉冷汗淋淋,是不是當時這個女孩并沒有死,只是昏迷過去了?
如果真是那樣,自己豈不是罪人?
女嬰手中還緊攥著半根糖葫蘆,嶄新的虎頭鞋上沾滿黑色血水,雙腿僵直,蹦跳在隊伍里,兩個朝天辮隨著她的蹦跳而蹦跳,朝傳送陣而去。
周奉內心一陣抽搐。
突然女嬰停止蹦跳,僵硬的身子慢慢朝周奉所藏的方向轉動,這瞬間,周奉的心跳幾乎停止。
所幸女嬰在原地轉了一圈,但周奉能明顯感覺到,當女嬰面對自己的時候,有種溫暖一掃而過。
很快,所有幼童被傳送消失,那個傳送平臺又融化成黑血,逆流回魔柱頂端,大烏賊也早已馭空離開。
又在原地趴了一會,直到四周獸吼如常,周奉才慢慢爬回枯井。
一夜無話。
雖然看不到光明,但周奉卻能跟雞狗似的,知道天何時亮,何時黑。
當密集的獸吼逐漸停止,天亮了。
雖然枯井底是最好的避難所,但他們呆的時間越久,井里人的氣味就濃,暴露的風險也大。
白天絕大多數(shù)魔獸都藏匿起來睡覺,外面還算安全,等晚上魔獸出來前再回到這里,是最佳選擇。
而且城區(qū)里找不到食物,只有城外才有鳥類可以狩獵。
和被團滅的人畜相比,這次魔瞳睜眼,有極少數(shù)的飛禽活了下來,原因未知。
周奉伸手摸皮囊,臉色一凝,避瘴丸所剩無幾,在魔孽區(qū)沒有避瘴丸,人畜半天也活不下去,雖然自己現(xiàn)在不需要隔時服用避瘴丸,但骨尖需要。
從小就會精打細算的周奉,拿出兩個雞蛋和骨尖分食,剩下的和老母雞一起藏在深挖的小坑里,留作備用晚餐,此時天氣寒冷,放幾天也不會壞。
給骨尖服用一顆避瘴丸后,一人一狗爬出枯井,離開前周奉又在四周撒了一些糞便,可以掩蓋氣味。
剛扒開堵住洞穴的石塊泥草,周奉就感覺魔障區(qū)和昨日相比,有了很大變化。
東方的陽光升出地平線,霞光萬道,但卻無法穿透進入魔瘴區(qū)的內部,整個區(qū)域上方,似乎被一層透明的實質籠罩,將陽光隔離,猶如在海底看天空。
雪不知何時停止,風也息了,濃郁的血腥味也淡了許多,耳邊傳來陌生的蟲鳴聲,聲音里帶有各種異樣,讓人心煩。
周奉深吐一口氣,祛除蟲鳴聲帶來的煩躁,他知道,這是魔瘴區(qū)越來越可怕的特征。
蟲鳴,代表各種魔物相繼誕生。
經(jīng)過昨夜被他殺死后藏尸的地方,周奉檢查一下他設置的環(huán)境,確定人狐獸的尸體沒有被發(fā)現(xiàn),這才放心。
這片區(qū)域,他生活了十幾年,每一寸土地都熟悉。
昨天還是死地的這里,一夜間地上開始長出密密麻麻的小草,那些已成枯萎斷裂的樹干上抽出嫩芽,血水浸入土層,只在地表上留下一層淡淡的紫色,更有一些不知名的小花,在血漿的灌溉下開的極艷,散發(fā)著異香,掩蓋尸氣。
這是結界形成的過程。
但也有一種植物,只長著三片大葉,其貌不揚,散發(fā)著淡淡的苦味,它就是三葉靈。
自從魔瞳到來,污染一切,修士們必須在規(guī)定的時間內服用避瘴丸,祛除體內的魔瘴之氣,不然等魔瘴之氣積累成多,神醫(yī)難治。
三葉靈就是避瘴丸的主藥,只有魔區(qū)有,所以每當一處魔瘴區(qū)形成后,撿荒獵手,賞金獵戶和緝魔獵人就會蜂擁而至。
撿荒獵手最貪婪,都是亡命之徒,獨來獨往,不愿分享,當魔瘴區(qū)打開后,第一批進入的大多是這種人,實打實刀尖上舔血的主兒。
他們懂得風險與機會同在,富貴險中求的道理,是典型的冒險者。
魔瘴區(qū)會在七日形成后打開,也是魔瘴之氣最濃郁之時,此時也最危險。
在大多數(shù)人都會選擇八日后進入時,信奉富貴險中求的撿荒獵手們會在打開后的第一時間進入,目標是富貴人家,尋找財富,順便在回去的路上,順手牽羊帶回可以隨意掠取的三葉靈。
代價是,他們遇到的危機也最多,最大。
賞金獵戶大多組隊,他們知道報團取暖,取財有道,共同進退,財富分享,各取其一,將進入魔瘴區(qū)的風險降到最小化。
緝魔獵人屬于官方,基本上最后進入,獵殺魔獸,尋找破解魔瞳之法,當他們進入時,賞金獵戶和撿荒獵手基大多已離場。
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在魔瘴區(qū),這種現(xiàn)象更是強烈,很多前來發(fā)財致富的人,不是死在魔獸的尖牙利爪下,而是死在人類的明搶暗襲。
人性的險惡,在魔瘴區(qū)被完美演繹。
這里,不僅僅是人與魔獸、與環(huán)境的對決,也是人性善惡的對決,自古至今,乃至以后,不會停歇。
周奉和骨尖離開垃圾場后,朝城東方向的富人區(qū)掩去,那里的藥鋪比較多,可以找到避瘴丸。
避瘴丸只剩數(shù)粒,沒有避瘴丸,骨尖半天都活不下去。
雖然知道已是耄耋之年的骨尖早晚會離自己而去,但每想到這時,周奉內心就會發(fā)顫,立刻轉而他念。
父母失蹤時他尚小,不懂骨肉分離之痛,爺爺離世時,他感受到了那種撕心裂肺的痛,但那時還有骨尖陪伴。
所以,他不敢想如果有一天骨尖離開他,他在孤夜和誰相伴。
一人一狗,保持警惕,小心翼翼的穿梭在熟悉的小巷子里,利用已成斷壁殘垣的房屋掩護,踏著泥濘的血色地面,朝城東進發(fā)。
那里,財路也厚。
從爺爺去世后就開始過朝不飽夕的苦日子,周奉知道錢財對一個人有多重要。
憑借瞎子天生對危機的感知力,反而讓周奉在這種惡劣的環(huán)境里,比正常人更快適應。
期間,周奉數(shù)次感受到,來自倒坍房屋里透出的兇薏,這是在災難中幸存下來那些家畜發(fā)出,它們已變異成沒有智能的低等魔獸,雖然只是普通,但它們一但被驚醒,也很難纏,吼聲會相繼驚醒別的魔獸,這些東西變異后早已饑腸轆轆,聞到活人的氣息,會蜂蛹而來。
這些魔獸經(jīng)過變異后習慣晚間活動,白天的狀態(tài)類似蛇、熊的冬眠期,被驚醒,會非??裨?。
所以,當感受到四周有魔獸時,周奉盡量帶著骨尖繞道而行。
很快,那條熟悉的藥鋪街就在前方不遠處,周奉沒有冒然前往,和骨尖悄然進入一戶人家。
院子里躺著兩具老年人的尸體,老者手中握著拐杖,老嫗還緊握木瓢,顯然死亡是突然降臨,他們沒有經(jīng)歷太多痛苦,地上撒著已變成紫黑色的雞食和滿地雞毛。
周奉把兩位老人的尸體拖到墻角,讓他們排緊靠躺在一起,取晾繩上的衣服蓋住他們的臉。
然后彎腰三禮。
老夫妻心善,經(jīng)常會把剩飯給一些孤兒,周奉曾受過他們的恩惠。
然后周奉和骨尖,慢慢走上尚未完全坍塌的二樓。
通往二樓的樓梯幾乎枯敗,體輕的周奉走在上面,發(fā)出嘎吱嘎吱輕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