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孟扶搖的孟思,大叫了一聲,躲在王氏的后頭,孟玨則是突然安靜了,眼里滿是敵意地看著孟扶搖,似乎在想自己哪個環(huán)節(jié)出了錯處。
王氏面色平靜,眼里露出幾分不屑的鄙視來。
那些個被催促著找人的小廝們則是松了一口氣,目光殷切地看向孟唐交差。
這里頭,面色最好看的當(dāng)屬孟唐了,他就好像是一只高傲的大公雞,忽然被人狠狠地打了一巴掌,嚅囁著嘴唇,過了好久,那張初顯老態(tài)的雞皮臉上才露出幾分笑容來,他白著一張臉,假裝輕松地大大松了一口氣,然后親切地招呼道:“搖兒啊,你這孩子,跟叔父開的什么玩笑?你真是嚇?biāo)朗甯噶??!?p> 他一邊說著,一邊擠著肥胖的身子湊到孟扶搖的面前來,有意無意地?fù)踝×松砗蟮拿纤己兔汐k,這下意識的護(hù)人行為,徹底將孟扶搖心底的懷疑坐實,她的心也一塊兒冷了下去。
孟扶搖沉著臉,目光深邃而幽冷地看著孟唐,好像是寒冬里的一塊冰,盡管她看上去虛弱地一吹就倒,但她的表情卻堅定地很有力量,那種力量就像是大人們看不懂小孩子在想什么的時候,心里懷著本能的不解和畏懼。
孟唐在這種目光中沉下了笑容,表情越來越僵硬,舔了舔嘴唇,故作訓(xùn)斥狀,“阿玨,思思,二小姐快放學(xué)了,你倆還不去接二小姐回來吃飯?”
兩個人得了父親的話,手拉著手歡快地跑了。
孟唐重新對孟扶搖展現(xiàn)出懷柔政策,語重心長地說起了孟扶搖的父親,說他多么不容易才把他們兩個拉扯到這么大,說自己平日里忙,顧不上他們倆人,不然也不至于會讓孟扶搖出了這樣的事情,說得那是一把鼻涕一把淚,外人看了,擊節(jié)贊嘆,直夸孟唐是個講道義的真漢子。
孟扶搖卻聽得不耐,若是孟唐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他何必把孟思孟玨給藏得嚴(yán)嚴(yán)實實,可他知道,非但沒有一句道歉,卻在這里打著感情牌,無非是想讓這件事悄無聲息地過去。
孟扶搖初來乍到,并不想過分張揚,加上孟唐雖然虛偽,但到底沒有害她,她強忍著聽了半晌,只低低回了一句:“知道了。叔父,我累了,我想回去歇一歇!”
“好好好,你回去好生休息著,以后可別再想不開了,有什么困難對叔父說便是?!?p> 想不開?孟扶搖強忍著的氣幾乎被這三個字給點著了,她背對著孟唐,低聲道:“叔父,我從不會想不開,若哪天有人說我想不開死了,那他一定是謀殺我的兇手!”
孟唐被她這么一說,頓時間,臉色煞白煞白的,哆嗦著嘴唇,也不再說話了。
孟扶搖攙扶起渾身濕透了的孟長安,兩人相依偎著,從垂花門一直往北走,走到北邊最偏僻的角落里,在暢和院的東北角,有一排落魄的小破屋,便是這姐弟倆的住處了。
小破屋的后面是馬廄,馬廄再后邊,便是一片巨大的演武場,城主,大小姐,二小姐,還有大公子,一有興致,便會帶著一大幫子的人聚在演武場上,賽馬,打馬球……
孟長安七歲的時候就被安排過來做馬奴,跟著一個老師傅,練習(xí)怎么給馬刷洗,去哪里給馬找上好的草料,怎么處理馬廄里面的糞便,前不久,老師傅的兒子娶了媳婦,把人給接回去了,這間馬廄后的小屋便成了姐弟倆安身立命的地方。
屋子很簡陋,里面當(dāng)然沒什么像樣的家具,只有一張簡陋的木板床,姐弟倆原本是一塊兒睡的,年紀(jì)一天天大起來之后,孟長安便死活不愿意跟姐姐一塊睡了,他把床讓了出來,自己清理出一塊地方來,打地鋪。這么小的屋子,愣是在中間掛了一塊灰黑色的粗布,隔出了兩個小空間。
孟扶搖睡在里頭,孟長安守在外頭。
孟扶搖平日里身子很虛弱,做不了什么重活,王氏本來安排她在廚房里做事,她暈倒了幾次之后,王氏便直罵晦氣,之后就把她丟在此處,倒再也沒有給她安排活干。
她跟弟弟兩個人和后邊幾十匹馬一起過日子,平日里照顧寶馬的飲食起居,偶爾要被過來騎馬的公子小姐們召見詢問。
姐姐弟弟都骨瘦如柴,平日里吃的都是小廚房里拿過來的剩菜剩飯。不過孟長安憑借著自己人畜無害的長相,在后院中的人緣不差,最近在小廚房認(rèn)識了一個婢女曉紅,對他們姐弟倆多有照顧。
王氏每個月會象征性地給他們幾十文錢,有時有,有時無的,姐弟倆沒有什么收入來源。孟扶搖久病成醫(yī),會在府中各處查看有什么生長的草藥,然后托人帶出去賣掉,買幾本醫(yī)書回來。
于是,這小小的屋子里,堆了一堆的醫(yī)書,全被孟扶搖一字一句都翻爛了。
王氏為了討丈夫的歡心,早些年經(jīng)常會給孟扶搖找大夫,但她是個摳門的性子,就算找了大夫,見人家大夫開的藥昂貴,便舍不得幾十兩銀子,給了問診費之后,便把方子撕了,私下里叫人去抓幾幅最便宜的驅(qū)寒藥回來,有時候一整副草藥,十之八九竟全是艾葉,剩下稀里糊涂地配一些生姜,蔥白,不知道的,多半以為是治女子來葵水時的腹痛的,可孟扶搖才十二歲,壓根還沒有到那個時候呢。
每次王氏給她看完診,孟玨和孟思都會過來鬧一鬧,早些時候也就是丟一丟石子,吐一吐口水,后來變本加厲了,會叫人抓一些蜈蚣來丟在他們的床上,或者是接連幾天偷偷拿走小廚房給他們留的飯菜,想叫他們活活餓死。
孟扶搖零星的記憶里已經(jīng)記不太真切以前的諸多事情了,腦海中只有一個感覺十分清晰,那便是,寄人籬下的日子真特娘不是人過的,但凡是有一丁點的可能,她都在默默地努力想要改變這種現(xiàn)狀,默默地努力想帶長安過上更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