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誤一連照顧了祖孫倆七天,洗衣做飯,衛(wèi)生打掃,什么事都做到一絲不茍。
此間,趙府的惡人并沒有再找上門來。
他一大早出門,在山里獵了頭野豬,又去了一趟百里外的小鎮(zhèn),把整豬賣給屠夫,換了些錢。趕在早集的末時,為小酒家置辦了些東西。
“這些米面夠過冬了?!碧K誤很滿意今日的收獲,忽而看見一些甜食,順手買下,又給小糖糖買了新衣服。
蘇誤扛著麻布袋子,一步三十丈,橫跨大山,費了些功夫才回到小酒家。
“大哥哥回來了?!毙√翘且蝗缤?,蹲坐在門檻上等著蘇誤。
嬌小的身軀,不倒翁一樣的背影,斜靠在門框上,顯得很憨態(tài)。
不見蘇誤,雙手撐著下巴,撅起嘴,遙望著小村莊盡頭。既見蘇誤,臉上巧笑顏開,桃花朵朵,像一只溫順的小動物,起身時張開小手,就要去抱他。
“我給你買了新衣服,去試試?!碧K誤扯出十余件小花棉襖,都是嶄新的。
“糖糖,給哥哥說謝謝?!崩先思疑眢w有恢復,已經(jīng)能下地行走。
“謝謝大哥哥?!?p> “老伯,這太見外了?!碧K誤笑道。
小糖糖很開心,許久都不曾像今天這樣笑過。因為,那些壞人,有整整一周都沒有來欺負她和爺爺。
她很懂事,把冰糖果子都留給了爺爺。
“爺爺?shù)难例X掉了,吃不了這些硬東西。”老人家面容慈祥,手拄拐杖,承載了一家生活的重擔,他的腰背有些彎塌。
“大哥哥也吃?!碧翘菑臎]見過這么多的零食,她選擇和大家分享。
蘇誤摸了摸她的小腦袋,道:“大哥哥吃過了,這些都是糖糖的。”
小丫頭今天就跟過年一樣,又有糖葫蘆吃,又有新衣服穿。
她匆匆試過衣服,又換回打過補丁的小襖子。
“怎么不穿新衣服?!碧K誤道。
糖糖搖了搖頭,天真道:“新衣服要過年穿,糖糖還小,身上的衣服可以穿很久?!?p> “沒事兒的,大哥哥在這里,糖糖天天都可以穿新衣服?!碧K誤聽了糖糖的話,心中百多滋味。
然而,小糖糖很倔強地,不愿意換穿新衣,說怕弄臟。
張老伯無奈道:“孩子從小窮慣了,也節(jié)約慣了……”
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
這種過分的勤儉,說不上好壞。可是,在有能力改變現(xiàn)狀的情況下,蘇誤并不想看到糖糖將一件衣服翻來覆去、反反復復地穿夠九年。
蘇誤嘆道:“糖糖從小就苦,不能一直苦下去……我有能力,也想為她做些什么?!?p> 老人沉默了一會兒,而后搖頭,聲音滄桑道:“小哥志在四方,遲早是要離開的……如果糖糖每天都像這樣,習慣了奢侈,以后沒有新衣服穿了,又該怎么辦呢……”
“老伯……”
“沒關系的,我能明白,也能理解?!崩先嗣嫔嫌写认榈男θ荩粗K誤道:“等小哥走的那天,不要告訴我和糖糖,小丫頭有時候很纏人……”
聽老人家這么一說,蘇誤心頭顫動,頓感黯然。
老人的話他又何嘗不明白,只是,他從沒想過,對于這樣一對平凡的祖孫來說,穿新衣服竟能用“奢侈”形容。
在人目所不能及的地方,總有些卑微是看不見的。
蘇誤啞口了,他終究是個過客,不敢與祖孫倆瓜葛太深。
可是,眼下他又沒辦法撒手,如果不管老伯和糖糖會怎么樣?他們將在冬天凍死,惡漢們會卷土重來,變本加厲地欺辱祖孫倆。也許,趙家人也會報復。
如此,他真的沒辦法撒手......
蘇誤很為難,他并不是小酒家的頂梁柱。他從一開始,就不應該留下。
一切皆有因果,而因果最是難纏。
蘇誤聽張老伯說過,他有一個兒子,也就是糖糖的父親,他才是該承擔起家庭重擔的那個人。
但是,他被趙府的人關押在祠堂中。
蘇誤向老人家問道:“老伯,那些惡漢為什么會欺負您呢?”
“不止是我和糖糖,在這個村上,他們橫行霸道慣了,沒人愿意惹他們……”老人家咳嗽一聲,嘆息道。
“他們就不怕犯眾怒?”蘇誤皺眉道。
“有趙家撐腰,他們能怕什么……”老人傷懷道:“鄉(xiāng)親們的子孫們都被他們管著,我們這邊反抗,子女那邊就受罪,只好忍氣吞聲?!?p> 老人手上有厚繭,衣服上有補丁,很平凡,也很普通。
他七十六歲了,還在為生活掙命。
“糖糖的父母是什么時候被抓走的?”蘇誤突然問道。
老人眸光滄桑,看了一眼庭院里的糖糖,顯得有些落寞,他道:“糖糖剛出生,名字還沒來得及給,就遇上趙府抓壯丁,兒子兒媳都被抓走了?!?p> “那么多年過去了,可有他們的消息?”蘇誤道。
老人搖了搖頭,沉浸在某種傷感里,眼角的皺紋更深了。
“你們從來沒有聯(lián)系過,怎么知道他在趙家做奴?”蘇誤警覺到一絲異樣。
老人嘆道:“前幾年,呂家的孩子從山里逃出來,他告訴我們,祠堂里挖到了怪東西,死了不少人……”
“那會兒,全村人去趙家討說法,趙家就放了幾個惡漢來治我們,呂家那孩子又被抓走了……”
“難怪這些人作惡多端,原來是有人在背后縱容!”蘇誤感到不忿。
他并不是路見不平一聲吼的熱血青年,但是,這世上有許多事情都是不由人的。
想從小酒家脫身,而且心安理得地拋棄祖孫倆。他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救出張老伯的兒子......
“老伯,您告訴我祠堂的位置。”蘇誤道。
老人家看得出蘇誤的心思,他嘆息道:“小哥,你又有與趙家對抗的念頭……這是引火燒身,萬不可行的事啊。”
“老人家,我想把您的兒子,還有村里的年輕人都救出來?!碧K誤的態(tài)度非常誠懇,他一直在向老人疑問。
糖糖在院子里鬧騰,她對土灶很感興趣。張老伯看著她,露出了遲疑的表情。
糖糖從出生后,就沒見過父母,她經(jīng)常問爺爺,爸爸長什么模樣?
老人家也有很久沒見過兒子,他很難回答糖糖的問題。
蘇誤看得出老人的擔憂,他笑道:“老伯放心,說不定我還蠻強的?!?p> 老人禁不住蘇誤的追問,最終,給了他一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