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普通朋友

　　忙完手里所有的活，陸平抬頭一看，已經(jīng)六點半了.

　　收拾好書包，陸平下班了.

　　現(xiàn)在是十二月份，六點半，天早就黑透了，所有的路燈都亮了起來.

　　白天的華光醫(yī)院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可是，一旦過了五點，下班的下班，回家的回家，白日熱鬧的病房大樓安靜地有點令人覺得害怕.

　　長長的走廊上，空無一人，陸平能清楚聽見自己的腳步聲.

　　沒過一會，身后又傳來一陣腳步聲，聲音很輕很慢.

　　這么晚了，會是什么人，走得這么慢，不像是病人家屬或值班醫(yī)生.

　　鬼使神差的，陸平回了頭，那身后的腳步聲也嘎然而止.

　　居然又是他，他怎么也這么晚下班?

　　江天?？粗懫剑嫔嫌袔追譄o措，像是干了壞事被抓到一樣.

　　最近，似乎經(jīng)常能遇到他，陸平心里默默數(shù)了數(shù)，這已經(jīng)是第四次了.

　　也是，畢竟，一個醫(yī)院工作，抬頭低頭，總能遇到.

　　陸平想起白天張大成交代的事情，向天海走了過去.

　　“江董事，“現(xiàn)在陸平總是這樣稱呼天海，這個稱呼能讓她心平氣和一點:“張大成今天來拿他母親的東西，他讓我替他對你說聲謝謝.“

　　“哦.“天海的回答很僵硬.

　　陸平不再說什么，轉(zhuǎn)身繼續(xù)走.

　　天海沒有動，站在那里望著陸平的背影.

　　走了幾步，忽然，陸平停了下來，轉(zhuǎn)身，對天海說:“江董事，我們現(xiàn)在在同一家醫(yī)院共事，不可能不碰面，我為之前對你說的那句'永遠不要出現(xiàn)在我面前'向你道歉.“

　　天海沒說什么，安靜地看著陸平.

　　默默地在心里念了幾遍‘公私分明’，陸平接著說：“你的免費體檢行動和海平慈善基金會都非常好，我非常支持.能和你共事，我覺得很榮幸.我想我們都是成年人了，或許我們可以拋開過去，做普通朋友.“

　　“你，愿意和我做朋友?“天海的語氣全是不可思議.

　　“是的，普通朋友，像同事那樣的普通朋友.如果我工作上需要什么幫助的話，可不可以向你求助.“

　　“可以，我的手機號沒有換.“

　　“好，再見，江董事.“

　　陸平走了，她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幽黑的長廊里，天海怔怔地望著那個方向，腦中只有四個字: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八年了，他認識她八年了，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他成了她的普通朋友.

　　。。。

　　'陸平'，這個名字天海高三開學(xué)第二天就聽說了.

　　“知道嗎，聽說這屆新生里來了一個叫'陸平'的女生，長得特別可愛.“

　　大中午的，天海剛吃完午飯，正準備睡覺，宋子祥就湊到他旁邊開始八卦.

　　天海不以為意，子祥最喜歡搞這些消息.

　　高一那會，他就大夸特夸，說他們隔壁班有一個?；?，如何如何漂亮，比一些女明星還要好看幾分，后來，天海真的見到了那傳說中的?；?，不過如此而已.

　　高二剛開學(xué)，子祥又向他八卦，說高一新生中又來個女生，顏值高到不行，已經(jīng)新晉成了校花.

　　沒過多久，這名新?；ň彤斆娼o天海遞了情書，那長相，天海覺得一百分的話，最多也就打八十分.

　　這一次好了，連'校花'的稱號都沒混上，只得了個可愛的標簽，這個陸平，估計好看不到哪里去.

　　天海把宋子祥搭在他桌子上的手推到一邊去，兩只胳膊交疊在一起，枕著胳膊，天海就閉上了眼睛.

　　看天海滿不在乎的樣子，子祥撇撇嘴:“我知道，在你這位校草的眼里，沒人能比得上蘇琳，可是，不同的女生有不同女生的特點，我給你說，這個陸平，我親眼看了，是很可愛.“

　　天海抬起頭，很不耐煩地吐了兩個字:“睡覺!“

　　宋子祥站了起來:“好，睡覺，睡覺，你睡你的大覺去吧.“

　　沒過幾天，宋子祥又在天海耳邊嘀咕:“聽說啊，已經(jīng)有五個男生給那個陸平小學(xué)妹遞了情書，這行情，還不錯吧.“

　　天海只當沒聽見.

　　再后來，也不知有多少次，宋子祥又在天海耳邊提到陸平這個名字，無非就是誰又給陸平送了巧克力了，誰又給陸平送玫瑰花了.

　　雖然很不情愿，但是，天海還是記住了陸平這個名字.

　　陸平，好普通的名字.

　　天海第一次看見陸平，開學(xué)已經(jīng)兩個多月了.

　　那天，課間休息，天海和子祥站在二樓教室門前的走廊上閑聊，忽然，子祥猛地拍了天海一下:“快看，那就陸平!“

　　順著子祥手指的方向，天?？戳诉^去，沒看清正臉，只看到一個淺淺的酒窩，還有白皙的皮膚.

　　天海微微一怔，似乎是平靜的水面上略過一只蜻蜓，微弱的漣漪一圈一圈在心間蕩漾起來.

　　“怎么樣，是挺可愛的吧.“

　　看著天海出神的樣子，子祥得意地笑了.

　　“一般般吧.“

　　天海丟出四個字，回了教室.

　　后來，天海似乎經(jīng)常能碰到陸平，有時，瞥見她微尖的下巴，有時，聽到她銀鈴般的笑聲，有時，看到她綁在頭發(fā)上的蝴蝶結(jié).

　　天海真正看清陸平的臉，天已經(jīng)快入冬了.

　　那天中午，排隊打飯的人很多，天海好不容易打了飯，往回走的時候看到了陸平.她斜站著，垂著眼皮，一手拿著飯盒，一手拿著勺子，一下一下有節(jié)奏地敲著，嘴里似乎還念念有詞.

　　呵呵，天海竟不自覺地笑了.

　　直到吃完飯，天海才想明白，他為什么笑了.

　　因為，陸平剛才的樣子，真的太可愛了，難怪她得了個'可愛'的標簽.

　　那天，天海只看到了陸平大半張臉，那時她垂著眼皮，天海沒看到她的眼睛.

　　不知她的眼睛長什么樣，天海不由好奇.

　　誰能想，不過第二天，天海就看清了她的眼睛，看得非常非常清楚.

　　那是節(jié)體育課，天海正站在那里聽老師訓(xùn)話，一只球忽然撞到了他的后腳跟.

　　天海轉(zhuǎn)頭，就看到一名身穿校服扎著高高馬尾的女生跑了過來，原本，天海是打算直接把球踢過去的，可是，他看到了馬尾上的蝴蝶結(jié).

　　天海剛要踢出去的腳，收住了.

　　那身影走近了，也不抬頭看一眼，彎腰就要去撿球.

　　搶在她前面，天海彎腰，長手一抓，球被托在了掌中，長臂一伸，球送到了蝴蝶結(jié)面前.

　　她終于抬頭了，還張了嘴，應(yīng)該是說了什么，天海沒聽清，但看那口型，應(yīng)該是說'謝謝'.

　　“不用謝.“天?；亓艘痪?

　　按理，她應(yīng)該拿著球就走了，可是，她卻睜著那雙烏溜溜黑葡萄一樣的圓眼睛一直看他.

　　那雙眼睛可真大真亮啊，若是她再能稍微笑笑，露出她那淺淺的小酒窩，那摸樣，會可愛到爆的.

　　于是，嘴角一揚，一向不太愛笑的天海居然對著面前那個發(fā)呆的女孩微微一笑.

　　得有好幾秒鐘的樣子，女孩終于回過神來，一臉害羞的，女孩搶過球，扭頭就跑走了.

　　跑了沒幾步，一個趔趄，女孩差點摔了個跟頭，偷偷回頭看一眼，女孩又趕緊抱著球逃走了.看到女孩狼狽的樣子，天海的心情頓時愉悅到了極點.

　　一直以來，對于校草這個稱呼，天海談不上喜歡也談不上討厭.

　　時不時的，有女生托人給他送情書，他全部都是直接扔進書桌里，離開學(xué)校后再找個地方扔掉.

　　有些女生比較大膽，親自把情書送到他面前，他會接過情書，然后，女生就會很扭捏地捂著臉跑開.

　　他看過很多女生在他面前犯花癡的樣子，他也看到過很多女生在他面前嬌羞的樣子，怎么說呢，除了一點點作為男人自我滿足的虛榮外，他沒有多少其他感覺.

　　可是，這一次，看到陸平花癡又害羞的樣子，他，愉悅極了.

　　陸平應(yīng)該是喜歡他的，對于自己的魅力，天海還是很有自信的，于是，他開始等，等一封他期望的情書，等這個可愛的女生主動向他告白.

　　陸平似乎比以前更頻繁地出現(xiàn)他面前，而且她好像更愛打扮了，發(fā)型每天變著花樣梳，各式各樣的發(fā)夾插得滿頭都是，裙子也是幾乎一天一換，天越來越冷，她還是穿著各種各樣的裙子，除非是學(xué)校要求穿校服的日子.

　　每一次，陸平出現(xiàn)在他面前時，天海眼中就開始放光，他看著陸平向他走來，他甚至能清晰聞到她身上噴的香水味，他放慢腳步，甚至駐足停留，給陸平充足的時間來'表示'.

　　可是，就像不戀花的蝴蝶，她只是煽動幾下翅膀，顯擺一下自己的美麗，就飛走了.

　　她這是在干嘛，招蜂引蝶嗎，簡單地穿個校服，頭發(fā)扎個簡單的馬尾，綁個蝴蝶結(jié)不就很好嗎，她這樣每天花枝招展的，是希望所有的男生都撲向她嗎?

　　天海的等待由原來的期盼，漸漸變成了煩躁.

　　那是入冬以來最冷的一天，也是天海十八年人生最黑暗的一天，那一天，他收到了她的情書，粉色的，疊成精致的心形，還噴了她常噴的香水.

　　可是，看著她那雙透亮的黑眼睛，天海只覺得那雙眼令人討厭到了極點.

　　捏過那情書，天海輕輕一拋，扔到了空中，那顆心往上飛了一點點，就落了下來，那心尖正好戳到陸平的鼻尖.

　　大大的眼眶滿滿蓄滿了淚水，眼看著就要滾出金豆子了.

　　天?？粗憛?，冷冷地，丟下一句話:“你是我見過的最令人討厭的女生!“

　　然后，他就再也沒見到她，直到一年半以后，在一家便利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