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口鎮(zhèn)距離五川有200公里,距離廣州有170公里,條件跟廣州是沒法比。不過,澤勝開始慶幸自己的明智選擇。這里山清水秀,空氣宜人,工作壓力也不算大,最讓她感到滿意的是,食堂一日三餐都可以供應(yīng),時不時,村民們還會盛情邀請澤勝去家里做客,食物不再是澤勝擔(dān)憂的問題。
駐點(diǎn)掛職也沒有影響與萌萌的相聚,澤勝每周五都會回廣州,或者直奔五川。每個周末、節(jié)假日,他都和萌萌一起度過。他們一起逛教堂,一起外出旅游,一起去照相館拍情侶相冊。
有一次,澤勝帶萌萌去夜游珠江,買了船票上船,船行至廣州塔附近,萌萌突然提了一個要求。她要澤勝在船票上寫一行字,自己也寫一行字,作為紀(jì)念,相互珍藏。
澤勝在船票上寫下“蔣澤勝與朱萌萌永不分開”。他把船票遞給萌萌,說:拿去收藏50年吧。萌萌在船票上寫下的則是“蔣澤勝永遠(yuǎn)愛朱萌萌”。她帶著船票,來到了游船的船頭,說:哥哥,過來這里,我們模仿一下鐵達(dá)尼號里杰克和露絲的造型,好嗎?澤勝笑著從后面抱住萌萌的細(xì)腰,萌萌舉著船票,迎著風(fēng),把兩手一字打開。她的裙腳被風(fēng)吹起來……。
等拍完照,萌萌把船票給了澤勝,說:你好好收藏這張船票,哪次你被我判死刑了,這個船票可以做一次你的免死金牌。
那時的澤勝和萌萌,是快樂的。但是,并不是說從沒有紅過臉,爭執(zhí)總會有的。
萌萌讓澤勝在社交軟件上發(fā)他與她的合照。澤勝不想發(fā),主要考慮自己剛離婚也沒多久,這樣得瑟不太好。可是,萌萌非要把這當(dāng)作表忠心的方式,她說弟弟的手機(jī)封面都是她女朋友的。澤勝拗不過她,只好從了。可是萌萌的社交軟件卻從不發(fā)澤勝的信息,澤勝覺得不對等。
萌萌說:“男女有別,別跟我談什么公平”。接著,她又繼續(xù)半開玩笑半認(rèn)真地說:“我還有強(qiáng)大的市場,不要破壞我市場哦”。
國慶,澤勝和萌萌外出旅游,旅途風(fēng)景美,心舒暢。
10月7號,他們十指緊扣回到廣州。晚上上床睡覺,澤勝湊腦袋過去,想從后面親一下萌萌;恰在此時,萌萌正好也想轉(zhuǎn)過身來抱澤勝。一不小心,萌萌修長的手指戳到了澤勝眼睛,澤勝頓時疼痛難忍,眼淚直流,眼睛一會便腫起來了,想睜也睜不開。按理說,一個眼睛戳了,另外一個眼睛應(yīng)該沒事,可是,就是這么奇怪,澤勝的兩只眼睛都無法睜開了。澤勝感覺痛,也感覺到害怕:我瞎了嗎?
澤勝掂量不了眼睛受損的嚴(yán)重程度,以為等下就會好的,可是一晚上疼痛難忍。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萌萌牽著澤勝的手,澤勝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到馬路邊,打上車,去了醫(yī)院。
萌萌幫澤勝掛號,排隊,牽引著澤勝走去病房。醫(yī)生說,眼角膜被刺破了。
澤勝一驚,說,那我以后是不是要失明了,需要別人捐獻(xiàn)眼角膜才能治好嗎?
醫(yī)生說,是眼角膜,不是視網(wǎng)膜壞了,眼睛膜可以自己愈合的,不過要點(diǎn)時間恢復(fù)。
澤勝和萌萌都長舒一口氣。
醫(yī)生把澤勝的眼睛敷好藥,包扎起來。澤勝馬上看起來像電視里的“獨(dú)眼龍”。
醫(yī)生說,2天不要解開,以后還要換藥。他又開了一些處方藥。
萌萌繳了費(fèi),拿了藥,牽著澤勝的手把他領(lǐng)回住處。
萌萌說,幸好沒瞎,不然一輩子要養(yǎng)你。
澤勝說,瞎了我也可以干工作賺錢的,比如去開按摩店。
“你還開得出玩笑?!?p> 接下來兩天,澤勝總算知道失明是一種什么體驗(yàn):想看世界,卻睜不開眼;耳朵和手開始變得靈敏;因?yàn)槭ヒ环N可以感受外界的器官而導(dǎo)致胸口有點(diǎn)發(fā)悶。
眼睛是接受外界信息輸入的最好的方式,可是,澤勝喪失通過這種方式獲取信息的功能。那一天,澤勝哪也去不了,只有躺在沙發(fā)上睡覺。
澤勝睡醒的時候,發(fā)現(xiàn)廚房里有聲音,那是刀在砍切的聲音。
他突然覺得那個聲音特別動聽。
來廣州澤勝的住處已經(jīng)好些次了,萌萌還沒在這里做過飯,她連菜市場在哪都不知道。可是,這一次,她趁澤勝睡覺的時候跑去買了菜,還買了一堆零食給澤勝。
做好飯,萌萌把飯端給澤勝,又夾菜給澤勝碗里。澤勝吃了幾口,連說好吃。萌萌做的菜這么好吃,是他意料之外的。澤勝原來一直以為萌萌從小嬌生慣養(yǎng),不會做菜的。
萌萌戲謔地說:“哥哥,你眼睛看不到,不要吃到鼻子里面去了呀”。
澤勝回答:“你現(xiàn)在是我的眼了,我沒吃到嘴里你要提醒我”。
失明時,不能看電視,不能看手機(jī),吃完飯又得躺在沙發(fā)上。萌萌坐在身邊,澤勝要摸著她的手才感覺踏實(shí)。然而,摸著手開始變得不夠,還要抱著,抱著抱著,澤勝又把萌萌的裙子拉鏈拉開。
沒有視覺,觸覺變得更加敏銳,更能感受萌萌每一寸肌膚的柔嫩與溫度。萌萌的唇,柔軟而熱烈,指尖劃過肌膚的感覺,比平時更加強(qiáng)烈;由于接受了萌萌的悉心照顧,也更想回報萌萌。
萌萌摸了摸澤勝的額頭,說:“有個被朝陽群眾舉報的導(dǎo)演,別人說他是光頭強(qiáng),你是瞎子強(qiáng)嗎?”
第二天,萌萌主動請了假,留在廣州繼續(xù)照顧澤勝??床灰姷臅r候,澤勝只能一遍又一遍的用觸覺去感受萌萌。
等視力恢復(fù)一些,萌萌要回去上班了,澤勝執(zhí)意送她到路邊。分別的時候,萌萌愧疚地抱了抱澤勝,可以看得出,她心里也滿是不舍。
澤勝開始覺得,漂亮女孩并非都很囂張,其實(shí),萌萌是一個好女孩。
過了幾天,澤勝的眼睛已經(jīng)無大礙,恢復(fù)了上班。同時,也繼續(xù)著和朱萌萌周末的會面。
不過,很快,澤勝和萌萌開始有起了爭執(zhí),爭執(zhí)焦點(diǎn)是周末的規(guī)劃問題。萌萌做事沒有什么計劃性。澤勝在雙口鎮(zhèn)往往想在每周四就確定周末如何安排,他經(jīng)常問萌萌,這周,我去你那里還是你去我那里?萌萌經(jīng)常不予回應(yīng)。他又說:不提前說好,我就從雙口回廣州了。
“剛開始我沒要你來五川,你不是也經(jīng)常來”萌萌這樣回復(fù)道。
澤勝那時候還領(lǐng)會不到她的意思。她其實(shí)是想讓澤勝去五川過周末,可是她就是不說出來。往往周五澤勝回到廣州了,她才繞著彎子逼迫澤勝過去。這樣,在路途上會繞一些路程,也讓澤勝頗為不爽。
這一次,萌萌又不提前規(guī)劃好,又對澤勝的問題不予回應(yīng),澤勝終于動用了懲罰性的措施,他直接回了廣州。澤勝下決心,只要萌萌不把“你過來五川吧”說出口,這一周,澤勝就不準(zhǔn)備去五川了。萌萌和澤勝一樣,也是個硬骨頭:想讓你給的,她絕不會直接向你要,她不會低下自己的頭顱,總是站得高高的,用別的方式逼迫你直到你心領(lǐng)神會最后主動愿意給她想要的。
萌萌的電話來了一次又一次,說她外婆生病了,說“我見我的男朋友為什么總是要預(yù)約”,可是,她就是不說“你過來五川吧”。
澤勝沒有退讓,因?yàn)橐院笠退L期相處,要娶她的,得改造她。他想要的是真實(shí)、直接、有效的溝通,不想她再通過脅迫的、耍橫的手段達(dá)到目的。
澤勝和萌萌在不停的來回電話中度過了周六。
星期日,澤勝索性答應(yīng)朋友去一起打羽毛球。打完回來的路上,萌萌來電哭道:“外婆病危了,恐怕就要去世了,我真的好傷心。我弟弟的女朋友這次都回來了,陪我弟弟一起來看外婆了?!?p> 澤勝決定還是退讓了。他說:“別難過,外婆年紀(jì)那么大了,人生老病死難免的,我回家換下球服就過來?!?p> 澤勝匆忙出了地鐵口。這時,風(fēng)從眼睛吹過,也許風(fēng)把沙子吹進(jìn)了眼睛,也許打球的汗液進(jìn)了眼睛,他揉了一揉,再想睜開眼,突然感覺睜不開了。
他突然又什么也看不見了,世界一片漆黑。
他拎著羽毛球拍,就這么站在路上,只聽到汽車鳴笛聲和人群的喧囂聲,卻什么也看不到。
澤勝早已記得萌萌的電話號碼,其他能讓她記得號碼的人,恐怕只有王冬如以及自己的父母。他拿出手機(jī),憑著對手機(jī)鍵盤的熟悉,撥通朱萌萌的電話。
外面嘈雜聲比較大,澤勝有點(diǎn)著急的大聲說:“萌萌,我來不了你那了。我眼睛突然又看不了了,我又失明了,你快過來廣州吧,現(xiàn)在馬上來。”
萌萌也大叫道:“我還來廣州,我外婆就要死了……你還讓我來廣州,你還是不是人。”
澤勝說,我真的是瞎了,我成了一個盲人。我現(xiàn)在在大街上,一步都不敢走了,你趕快過來廣州,把我牽回去。
萌萌繼續(xù)大叫:“剛才還好好的,現(xiàn)在就說瞎了,誰信呀,你死去吧”。
萌萌就是這樣的性格,刁蠻任性,以我為主。當(dāng)然,她也是被外婆的病情弄得心神煩躁。
澤勝心里是相當(dāng)憤怒的,竟然在這種時刻非但不出手幫忙,還大罵讓我去死。但是,再憤怒又有什么用。此刻,他寸步難行,只能呆立在原地,寸步難行。
他得馬上想辦法求救,不然就只能在呆在這里過夜了。
澤勝在腦海里搜尋名字,王冬如,不行,C 、E 、F ?叫她們?她們來了除了把我領(lǐng)回家,也治不好我的眼睛呀。
這時,澤勝突然想到一個名字:J。她是醫(yī)生,這個時間點(diǎn),她應(yīng)該下班了,興許她會過來幫我。
澤勝打開手機(jī),抓住一個過往行人,說:“你能幫我在手機(jī)里找個電話號碼嗎?她叫J,麻煩你幫我找出來撥過去?!?p> 好心人幫他找出來電話撥通了。J接到電話,了解情況后,馬上說,你站著別動,我馬上打的士過來,你告訴我具體地址。
澤勝說我在秀州橋地鐵站呢。
J是離婚后澤勝約會過的一位女生。她剛碩士畢業(yè),在一個三甲醫(yī)院上班。澤勝約會后本來覺得印象挺好的,澤也能感覺到她對自己的好感,。但是,她作為第一年上班的醫(yī)生,工作很緊張,休息時間很少。約了兩次她沒時間后,澤勝的身邊就出現(xiàn)了H,接著又出現(xiàn)了朱萌萌。所以,這幾個月,澤勝都沒有再聯(lián)系她。
J趕到這里,看到澤勝這幅模樣,趕緊牽著澤勝回家。澤勝一深一淺地走動起來特別慢。J想了個辦法,換了個方式,讓澤勝站著她身后,把兩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扶著她的肩膀往前走。澤勝照做,果然走得快一點(diǎn)??墒?,看不見的時候,手和身體的位置是很難精確控制的。到了最后,澤勝幾乎是擁著她的脖子才慢慢回到了住處。
J問:“你眼角膜破了,以前用什么藥。”
“在電視柜抽屜下面,你看看?!?p> J拿過來一看,說:“就這一種藥,不行的,我要出去給你再買點(diǎn)?!?p> J出去一會,就買回來一些藥,然后讓澤勝躺下,很熟練、專業(yè)地把藥水滴到澤勝的眼睛。她說:“”這些眼藥水,當(dāng)你的眼睛看得見的時候還是要繼續(xù)滴一段時間的,這樣有利于你的眼角膜痊愈?!?p> 澤勝說:“原來如此呀。我以為看得見了就不用再滴了?!?p> J每隔幾個小時便給澤勝換一次藥。澤勝雖然再次失明,但是醫(yī)生在旁,感到心里很踏實(shí)。
J那天應(yīng)該呆得挺晚的,也不知道幾點(diǎn),J才說:我等會回去了。
我說,那我怎么辦,我現(xiàn)在好怕啊,別留我一個人在這里。待會我上廁所都會摔倒的。
“是呀,你這樣子,確實(shí)需要一個人照顧”。J說。
澤勝腦海里回想起萌萌在電話里的吼叫聲——“你去死吧”。她竟然這么對我說話?想到這里,澤勝對J說:“要不,今晚你留下來吧。”
?。收f,那我就陪你一晚上吧,反正明天我9點(diǎn)才上班。
澤勝和J終究還是躺在一個床上,先是聊天,后來澤勝睡著了。醒來的時候,澤勝不知道天有沒有亮,她就叫“J,你在嗎?”
沒有聲音。
“J,現(xiàn)在幾點(diǎn)了,你睡得好嗎?”,澤勝繼續(xù)說話
旁邊還是沒有聲音。
澤勝往旁邊一模,摸到了J 的身體。他不知道自己觸碰的是J 的哪個部位,反正那里光溜光溜的。
過了半晌,J說:“我睡得不好?!睗蓜贊M眼漆黑,他很想有個依靠,他抱住了她。
在這樣失明的傷心的時刻,是特別需要身體的慰藉的。就這樣,澤勝和J終究發(fā)生了將要發(fā)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