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含冤
“你們兩個怎么搞的？為什么一個個鼻青臉腫的？哎呀，還流了血……”看著一身泥濘狼狽不堪的兩兄弟，玉娘心疼得眼淚直流。
“我們……我們不小心摔了一跤?！辫F塔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不把真相說出來，小山是首領(lǐng)的兒子，他可不想讓風(fēng)叔和玉嬸為難。
“真的嗎？”玉娘半信半疑，“我去拿跌打酒?！?p> “娘，你別擔(dān)心，我們不疼。”黑云安慰道，既然阿塔已經(jīng)說了一個善意的謊言，那自己就沒有必要再講出真相了。
吃過晚飯，兩人早早的回了自己的房間。
“阿塔，輕點?！焙谠铺鄣谬b牙咧嘴。
“你不是說不疼嗎？”鐵塔笑了笑，誰知這一笑又扯動了臉上的傷口，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輪到我了?！闭f著將手里的跌打酒遞給黑云。
看著鐵塔淤青腫脹的后背，黑云的淚水模糊了雙眼，阿塔受的傷可比自己嚴(yán)重多了，狗日的小山，此仇不報我誓不為人。
“用點力，沒吃飽飯嗎？”鐵塔趴在床上任憑黑云使勁折騰，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額上的汗水把枕頭浸濕了一大塊。
“當(dāng)！當(dāng)當(dāng)！”外面?zhèn)鱽砹舜蚋穆曇?，已?jīng)三更了。
“阿塔，快醒醒?！焙谠剖箘艙u醒了他。
“什么事?。窟@么晚了你還不睡覺？”鐵塔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窗外一片漆黑。
“咱們?nèi)フ倚∩綀蟪稹！焙谠埔а狼旋X地說。
“你瘋了？難道今天還沒打夠嗎？”鐵塔像看白癡一樣看著黑云，難道他的腦袋被人打壞了嗎？
“明的不行咱們就來暗的?！焙谠评淅涞卣f道，“爹帶我去過他家很多次，我知道他的房間在哪個位置。這小子最貪吃了，窗外堆了一大堆干草，我們悄悄的去點一把火……”
“不行！”鐵塔斷然拒絕，他詫異地盯著黑云，好像才剛認(rèn)識這個人一樣，阿云什么時候變得如此歹毒了？
“你這樣看著我干嘛？”黑云沒有任何的心虛。
“咱們要么就光明正大的和他決斗，就算輸了也沒什么大不了的，背后使陰招的事我不干?！辫F塔的態(tài)度很堅決。
“算了，你不去我不勉強。我就一個人去，雖然他家養(yǎng)了兩條大狗看門，但我是不會怕的，大不了給他們咬兩口。敢欺負(fù)我黑云的兄弟，我一定要給他點厲害瞧瞧?！焙谠坪藓薜卣f道。
“你是幫我出頭？”
“你以為呢？”
“好吧！我跟你去?！彪m然極不情愿，但鐵塔還是改變了主意，多個人就多個照應(yīng)，沒理由讓阿云一個人去冒險。
“你放心，我們只是嚇一嚇?biāo)?，不會鬧出人命的?！焙谠瓢参康?，“我不要你動手，你在一旁替我把風(fēng)就行。”
“小聲點，別驚醒了你爹，他的耳朵可是很靈的。”
鐵塔與黑云悄悄地從后門溜了出去，借著微弱的月光，兩人穿過一片草地，然后又繞過一個很大的水塘，終于來到一座大宅前。宅子外面是一圈很高的柵欄，上面還纏著厚厚的虎刺梅，這玩意的刺又多又密，扎到的話保管讓你疼一天。
黑云輕車熟路地來到屋后那棵大樹下，將幾個肉包子丟了進去。鐵塔這才知道原來他早有預(yù)謀，吃晚飯的時候就將包子準(zhǔn)備好了。
兩條大狼狗從黑暗中撲了出來，一口一個將包子吞了下去，沒過多久就倒在地上不動了。
“爹爹的蒙汗藥當(dāng)真管用?！焙谠菩ξ嘏郎洗髽洌缓罂礈?zhǔn)方位跳了下去，落腳處是一片軟綿綿的菜地。
鐵塔的身手當(dāng)然不會比他差，可惜落腳的地方?jīng)]選好，居然跳進了菜地旁的水池中，發(fā)出“咚”的一聲巨響，嚇得他趕緊伏在池邊不敢動彈。
“誰？”一個高大的身影提著燈籠走了過來。
鐵塔悄悄地將身子沉入水中，一顆心緊張得怦怦直跳。
“老邱，快點回來喝酒。”一個醉醺醺的聲音說道，“這里是首領(lǐng)的府邸，誰敢進來搗亂？依我看又是那些野貓，明天我多放幾個夾子，不信逮不到他們?！?p> 燈光在水面一掃而過，然后就走遠(yuǎn)了。鐵塔又等了一會兒這才把頭伸出，先是喘了幾口粗氣，然后又抹了一把頭上的冷汗，干壞事就是有點心虛。
“阿塔，我可真是服了你，這么寬的地方不去，偏偏跳進了水池?！焙谠坡裨沟?，“跟著我，別又打草驚蛇?！?p> 鐵塔臉一紅，又不得不佩服阿云，這小子真是個人才，黑燈瞎火的竟然沒有發(fā)出半點聲響。
不一會兒兩人就摸到了一排廂房后，靠邊的那間窗下果然堆著一堆干草，根部老的那節(jié)已經(jīng)切去，只留下頂部鮮嫩的那一小部分，這個敗家子吃東西還真是挑剔。
“這就是小山的房間，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黑云掏出了火折子，“待會兒我們從馬廄那邊逃走，我早就想好了退路。”說著指了指左后方那座草棚。
“你真的決定這樣做？”鐵塔按住了他的手，說實話自己并不想這樣干。
“現(xiàn)在是騎虎難下，既然來了就一定得做?！焙谠埔话褜㈣F塔的手打開，冰冷的語氣令人不寒而栗，與他的年齡完全不相符。
一團火星濺在干草堆上燃燒起來，不一會兒就變成了熊熊大火，迅速向周圍蔓延，火光照亮了整個后院，到處煙霧沖天。
“來人?。∈Щ鹆?，快來救火?！崩锨窕呕艔垙垱_了出來，一邊大喊一邊敲響了手中的鑼。
“還愣著干什么？快跑！”黑云率先朝馬廐跑去，干凈利落地爬上那堆高高的草料，縱身一躍便跳過了柵欄。
鐵塔正要跟著跳出，忽然瞅見馬槽邊躺著一匹老馬，白色的頭發(fā)，白色的胡須，打著鼾睡得正香。
“老伯，快醒醒！失火了?！辫F塔使勁推著他。
“真好吃?！崩像R舒服地翻了個身，繼續(xù)做他的春秋大夢，嘴角垂著一條長長的涎水，估計夢到了什么好吃的。
阿塔怎么還不出來？黑云在外面急得直跺腳，這小子笨手笨腳的，真是個累贅。
喧鬧的聲音由遠(yuǎn)及近，有人追來了，黑云稍微猶豫了一下，最后還是轉(zhuǎn)身跑進了黑暗中。
“等會兒再吃，先逃命要緊?！辫F塔急了，在老馬耳邊大聲叫道。
“在這里！”一大群人沖了進來，不由分說把鐵塔踹翻在地。
……
大山最近很煩惱，食肉聯(lián)盟的攻勢咄咄逼人，部落折了不少好手，弄得他茶飯不思夜不能寐，剛才好不容易睡著又被人吵醒了，心中的憤怒可想而知。
“你是誰家的孩子？”大山沉聲問道，敢在首領(lǐng)家縱火行兇，這可是十惡不赦的死罪，自己當(dāng)了這么多年的大王，還是頭一回遇到如此膽大包天的毛賊。他原本打算將肇事者當(dāng)場擊斃，一看是個不懂事的小孩，只得控制住自己的情緒，畢竟出手教訓(xùn)一個孩子未免有失身份。
難道他不認(rèn)得我了嗎？鐵塔望著大山心里五味雜陳，這個伯伯的樣子自己記得清清楚楚，就是他把我?guī)Щ貋淼摹?p> 大山公務(wù)繁忙，鐵塔在黑風(fēng)家這么久只去看過兩三次，這小子長得又快，幾乎是一天長一寸，他當(dāng)然不怎么認(rèn)識了。
“爹，他叫鐵塔?！币粋€銀鈴般的聲音說道，“昨天我看見他和風(fēng)叔的兒子黑云在一起。”
是小花！鐵塔只聽聲音就已經(jīng)知道了是她。
小花狠狠地瞪著鐵塔，這家伙真不是個好人，打架打輸了晚上偷偷摸摸的來搞報復(fù)。
“你是鐵塔？”大山驚喜交加，上前一把摟住了他。
“山伯，是我！”鐵塔眼里含著淚，他終于想起了我！
“為什么要縱火？”大山的語氣變得嚴(yán)厲起來，這孩子無父無母，身世的確很可憐，但也不能成為他犯錯的理由，一定要嚴(yán)加管教，否則就走上歪路了。
“我沒放火！”鐵塔斬釘截鐵地說。
“不是你？那是誰？”
“總之不是我?！?p> “你這孩子，唉！”大山嘆了口氣，三更半夜一個人跑到這里，又被守衛(wèi)當(dāng)場抓住，現(xiàn)在還死不承認(rèn)，真當(dāng)別人都是傻子嗎？
“鐵塔，一個人犯了錯并不要緊，最重要的是知錯能改?！边@時黑風(fēng)帶著黑云來了，作為牛群的二當(dāng)家，部落里有任何風(fēng)吹草動都有人向他報告，何況還是這樣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我沒放火，沒有！”鐵塔把頭偏向一邊，牙齒緊緊地咬住自己的嘴唇，眼中充滿了倔強。
“二弟，你認(rèn)為這件事該怎么處理？”
“冒犯首領(lǐng)，縱火行兇，無論哪一條都是死罪?！焙陲L(fēng)嚴(yán)肅地說，“念他年幼無知又是初犯，這次就從輕發(fā)落，我的意思是重打三十大板，如有下次定斬不饒?！?p> “嗯！”大山點了點頭，黑風(fēng)的心思和自己一樣，這孩子缺少父母的關(guān)愛與管教，思想難免有些偏激，但本質(zhì)不壞，絕對不能讓他誤入歧途。
黑云一臉愧疚地望著鐵塔，三十大板，這是成年人才有的處罰，阿塔受得了嗎？打板子的痛苦他是知道的，記得有一回自己闖了禍被爹爹抽了兩下，足足過了半個月屁股上的傷才徹底痊愈，阿塔他……黑云不敢往下想了。
“一，二，三……”老邱把板子高高舉起，然后又重重地拍下去，這小子真是個害人精，自己闖了禍不打緊，還要連累我被罰，看來這個月的工錢是沒指望了，不狠狠地打他一頓心里真不痛快。
鐵塔咬緊牙關(guān)一聲不吭，屁股上的疼痛撕心裂肺，但他毫不后悔：“我沒有做傷天害理的事，也沒有出賣兄弟?！?p> 小花把臉扭過去不忍再看，雖然她對這個男孩全無好感，可不知為什么，此刻心里竟然隱隱有些難過。
“妹妹，回去睡吧！這家伙就是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爹爹對他的處罰太輕了?！毙∩揭荒樀男覟?zāi)樂禍，敢來我家搗亂，下次一定要好好修理他。
鐵塔醒來時已經(jīng)是第二天晚上了，玉娘端來一碗白粥，心疼地說：“孩子，吃點東西吧！”
“玉嬸，我沒胃口。”鐵塔哼了一聲，傷口的疼痛猶如大海的波浪一樣，連綿不絕地朝他涌來，渾身上下就像散了架一樣，沒有半分力氣。
“不吃怎么行呢？乖，聽話！”玉娘舀了一口粥送到他嘴邊。
鐵塔只得張開嘴，玉嬸的話他從來不會違抗，不是不敢，而是不忍。
“你也不要怪你風(fēng)叔，他也是為你好。昨晚他一宿沒睡，你身上的金瘡藥也是他敷的?！?p> 鐵塔當(dāng)然明白，風(fēng)叔掌管部落的刑堂大牢，被人稱為“鐵面判官”，脾氣是出了名的暴躁，如果有誰犯了錯落在他手里，不死也得脫層皮，阿云有一次只是砸破了鄰居家的窗戶就被他狠狠地打了兩板子，說起來他對自己還是手下留情。
“你好好休息，想吃什么告訴嬸子?！庇衲锒酥氤鋈チ?。
“阿塔，你受委屈了?！币粋€黑影溜了進來，不是黑云又是誰呢？“禍?zhǔn)俏谊J的，為什么不把我供出來？這樣你就不用挨打了?！?p> “我像是出賣兄弟的人嗎？”鐵塔生氣了，“咱們是兄弟，打你和打我又有什么分別？何必兩人都受罰呢！”
“阿塔，你對我的好我會記住的，咱倆永遠(yuǎn)是好兄弟?！?p> “對！好兄弟，講義氣。”
兩個半大的孩子將手緊緊地握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