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碰瓷
“三娃，你死的好慘??！”望著牢房里三炮骨瘦如柴的尸體，老炮不禁老淚縱橫。
老炮是馬拉部落有頭有臉的人物，靠軍功發(fā)家，年輕時也是一員猛將。他在軍中服役了大半輩子，人脈相當(dāng)廣，退役后就做起了生意，產(chǎn)業(yè)涉及當(dāng)鋪、酒樓、錢庒，用“家財萬貫”這四個字來形容一點也不過分。老爺子膝下有兩個兒子一個閨女，大娃很爭氣，繼承了父親的優(yōu)點，如今是桃源國西山哨所的隊長，作戰(zhàn)勇敢屢立戰(zhàn)功，多次受到長老會的嘉獎。老二雖然是女兒身，但巾幗不讓須眉，無論是上陣殺敵還是農(nóng)耕生產(chǎn)，都是頂呱呱的好。俗話說樹大有枯枝，上面兩個讓老炮長了臉，但這個小兒子卻著實讓人頭疼，沒什么本事卻偏偏喜歡享受。幾年前老炮打通了關(guān)系送他去軍營，可這小子吃不了苦，待了一個月就托病不去了，好好的兵不當(dāng)偏要去當(dāng)人家的狗腿子，以前和小山混在一起，小山死了以后就跟了黑云，雖然也曾做到刑堂總管，但沒有風(fēng)光多久就成了階下囚。
“三娃，爹不止一次教過你，要想出人頭地就必須靠自己的真本事，而不是那些溜須拍馬的伎倆。”老炮摸著兒子的臉柔聲說道，好像他并沒有死去，只是睡著了。
“炮叔，節(jié)哀順變?！贝髩训穆曇艉芷降?，沒有絲毫同情的味道，也許是在牢房里呆久了，見慣了尸體進進出出，這句話和平常一樣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他是怎么死的？”老炮冷冷地問道，牢房里死一兩個犯人就如同死了幾只螞蟻，這個他不是不知道，以前三炮當(dāng)總管時他見到的更多，有時一天就能抬出去四五個，老人當(dāng)時是正氣凜然：“這些人完全是咎由自取，死不足惜?！闭l知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當(dāng)這種悲慘的事情落在自己頭上時，老炮實在是無法接受，大壯身為刑堂主管，一定要為兒子的死負責(zé)。
“你也知道三炮以前得罪過不少人，所以……”大壯的話只說了一半，他相信老炮能夠聽得懂。
三炮當(dāng)刑堂總管的時候心狠手辣，動不動就是大刑伺候，別說是其他人了，就連大壯也差點死在他的手里。礙于自己公務(wù)員的身份大壯不能公報私仇，可是那些犯人就沒有那么高的覺悟了，從三炮撤掉職務(wù)投進大牢的那一刻開始，他的命運就已經(jīng)注定，犯人們將往日所受的怨氣一股腦地還給了他，搶他的飯吃，不讓他睡覺都是小兒科，最狠的就是用枕頭墊著肚子一拳一拳地掏，從外表看不出任何傷痕，可是里面卻已經(jīng)受了嚴重的內(nèi)傷。有句話叫做凡事留一線，日后好相見，這句話說的當(dāng)真沒錯，如果三炮平時稍微仁慈一點也不會招來如今的殺身之禍了，說到底他是死在自己的手里，怪不得別人。
兒子究竟是怎么死的老炮當(dāng)然是心知肚明，但一個人被仇恨蒙住了雙眼之后他就失去了理智?！澳銥槭裁床唤o他一間單獨的牢房？你為什么不派人好好地看著他？”老炮歇斯底里地叫道。
“牢房本就人滿為患，恕我沒有能力辦到?！贝髩颜f道，“你兒子是在坐牢，不是住客棧，沒有資格挑三揀四。至于你說我沒有好好看著他，這一點我絕不承認，如果沒有我的關(guān)照，也許現(xiàn)在三炮墳頭上的野草都有三尺高了?！?p> 雖然怒火填胸，但大壯還是做出了合理的解釋，老炮畢竟是長輩，年輕時為馬拉部落立下過不少戰(zhàn)功，和自己的父親一樣也是一位功勛卓著的老軍人，應(yīng)該給予他足夠的尊重。
“大壯，尸體現(xiàn)在能不能領(lǐng)回去？”老炮不再無理取鬧了，他也知道鬧下去對自己沒有好處。
“不行！根據(jù)桃源國的法律，所有死在大牢里的犯人都必須馬上火化。這是鐵塔大王親自下的命令，目的是為了減少病毒的傳染?！?p> “俺家三娃生前最怕火，你們還要將他火化，太不近人情了。”老炮的眼淚又出來了。
“秋良，送炮爺出去。”大壯的語氣冷了下來，他的忍耐已經(jīng)到了極限。
“好的！”過來一個獄卒把老炮扶了出去。
從黑暗的大牢出來，望著天上明晃晃的太陽，老炮一陣頭暈?zāi)垦?。搖搖晃晃走了里許路，他終于腿一軟往前撲了下去，想要爬起來卻發(fā)現(xiàn)渾身無力。
“老爺爺，你沒事吧？”后面跑過來一條小牛，見狀趕緊放下手中的東西把他扶了起來。
“我沒事，謝謝你?！崩吓趶娙瘫?，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這個打擊實在是太大了。
“不用謝，鐵老師教導(dǎo)我們要助人為樂，見義勇為?！毙『⒄J真地說，鐵老師就是桃源國的大王鐵塔，但他更喜歡孩子們叫自己為鐵老師。
“你叫什么名字？我一定要寫封感謝信去學(xué)堂。”
“我叫秋生。感謝信你就不必寫了，作為一名桃源國的學(xué)生，這是我應(yīng)該做的?！?p> “真是個好孩子。”老炮感慨萬分，“對了，你提著籃子干嘛去??？”
“今天是禮拜天，我娘燉了湯讓我給爹送去，他在大牢里上班，專管那些壞人。”秋生自豪地說。
“你說你叫秋生？”老炮忽然明白了，“你是秋良的兒子！”
“是??！你認識我爹嗎？”
“當(dāng)然認識。”老炮嘿嘿冷笑，秋良就是看管三娃的獄卒，兒子的死他也有份。
“我要走了，您老小心?！鼻锷嶂@子準(zhǔn)備離開。
“別走，撞倒了人就想一走了之嗎？”老炮一把揪住了他，敢害死我的兒子，絕不能放過他們一家。
“你冤枉人，明明是你自己摔倒的，根本不關(guān)我的事?！鼻锷昧σ粧辏瑪[脫老炮的糾纏跑了，他的心里充滿了疑惑：“為什么我做了好事反被別人冤枉呢？”
老炮一屁股坐在地上，拍著大腿撒起潑來：“來人??！救命??！有人從后面把我推倒了……”聲音極其悲慘。
馬上便有熱心的群眾跑了過來，一看是老炮趕緊將他送往診所，又有人跑去通知了他的家人。
“老人家，沒什么大礙，只是擦破了一點皮?！毙“装参康?，他跟鐵塔學(xué)醫(yī)已經(jīng)有些年頭了，醫(yī)術(shù)在幾名學(xué)徒當(dāng)中是最好的，他很喜歡這份崇高的職業(yè)。
“你是不是搞錯了？我現(xiàn)在頭痛欲裂，胸口更是疼得厲害，哎喲，哎喲……”老炮躺在病床上不停的呻吟。
“絕對不會錯！”小白胸有成竹地說，如果連這點小毛病都搞不定，那自己還當(dāng)什么大夫?。「纱嗷丶曳N地算了。
“老頭子，你不礙事吧？是誰把你推倒的？”這時診所外進來了一大群人，當(dāng)先一個彪悍的老女人激動地叫道，想必是有人將老炮摔倒的原因告訴了她。
“是秋良的兒子秋生把我推倒的?！崩吓诶^續(xù)恩將仇報。
“老娘我現(xiàn)在就去找他算賬，這群窮鬼，連退役的軍官也敢打，簡直是無法無天。”老女人帶著人又急匆匆地走了。
……
“你這臭小子，居然闖出了這么大的禍，看我怎么收拾你?！甭犝f兒子把炮爺給撞了，秋良大驚失色，請了半天假馬上趕了回來。他是個老實巴交的漢子，面對傷者家屬氣勢洶洶的指責(zé)，不問青紅皂白就給了兒子一個嘴巴。
“我沒有推他，我好心把他扶起來，沒想到他反而訛我。”秋生捂著臉委屈地哭了。
“我家老頭子幾十歲的人了，是桃源國有頭有臉的人物，難道還會冤枉你這個小屁孩嗎？”老女人一手叉腰，一手指著秋生罵道。
“做錯了事還不承認，我打死你?！鼻锪紡拈T后取出一根長而薄的竹條，劈頭蓋臉朝兒子抽去。這是他家祖?zhèn)鞯募曳?，既不會傷了孩子的筋骨，又能讓他疼痛難忍，達到教育的目的。
“我再說一次，不是我推的?！鼻锷髲姷卣f道，這一刻他感到了深深的失望：“鐵老師騙我，他教的都是錯的，以后我再也不做好事了?！?p> 秋良手中的竹片重重地打在兒子的屁股上，發(fā)出陣陣清脆的響聲，不一會兒就血肉模糊了。打在兒身痛在爺心，可這又有什么辦法呢？老炮家有權(quán)有勢，不讓他們出了這口惡氣肯定不會罷休，為了家中往后的安寧，只有委屈兒子了。秋良痛苦地閉上了眼睛，豆大的淚珠止不住的往下掉，可手中的家伙還是不聽使喚地揮了下去。
“住手！”一只大手把竹片奪了過去，又把它拋得遠遠的。
秋良一驚，睜開眼睛一看不知什么時候大王已經(jīng)站在自己面前，他的身后還有一大群人，白老師、大壯、小白醫(yī)生都來了，還有那個摔得受了內(nèi)傷臥床不起的炮爺。
“鐵老師，我沒有把炮爺推倒，你相信我。”秋生撲到鐵塔懷中嚎啕大哭，一直以來自己最信任的人就是鐵老師，如果連他都不相信，那自己只能以死明志了。
“我相信你?！辫F塔撫摸著他的頭，斬釘截鐵地說。
“來，叔叔給你上點藥。”小白取出了金瘡藥，這個秋良還真是下得了手，居然把孩子打成這樣。
“炮叔，您老親口說一句，到底是自己摔倒的還是秋生推倒的?！辫F塔冷冷地說道，他現(xiàn)在非常生氣，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樣生氣了。
老炮臉一紅，慚愧地說：“良娃子，對不起，是我冤枉了你兒子。”
“你為什么要這樣做？”秋良怒火中燒，兒子沒有撒謊，是自己冤枉了他，為什么我就不聽他的解釋呢？這個憨厚老實的漢子蹲在地上放聲大哭，沒人能夠理解他心里的那種內(nèi)疚與痛苦。
“我……我……”老炮結(jié)結(jié)巴巴說不出話來。
“讓我來說吧！”大壯走了出來，“炮叔因為兒子的死遷怒于刑堂的工作人員，不只是良哥你，他把我也恨上了，我沒說錯吧？”
“你說的沒錯?！崩吓邳c了點頭，悔恨地說：“大王，你處罰我吧！”
“處罰那是肯定的，但這只是其次?！辫F塔嚴肅地說，“見義勇為是一種美德，應(yīng)該大力弘揚，所以我不止一次在課堂上給孩子們灌輸這種思想，他們也牢牢地記在心里，并且用自己的行動證明他們沒有忘記老師的教誨，對此我很高興。今天發(fā)生的事情雖然只是一件小事，但是后果非常嚴重，可以說是極其惡劣，它給孩子們純潔的心靈一個很大的打擊。他們都在疑惑，為什么會是這樣？難道老師在欺騙我們嗎？由此產(chǎn)生的后果就是從此以后他們再也不敢助人為樂，再也不敢做一個善良的人了。長此以往，桃源國將會變成一個虛偽，冷漠，沒有愛心的國家，這是我不愿意見到的，也是人們不愿意見到的?！?p> “大王的話很有道理，值得我們每一個人深思。”白老師說道，“我現(xiàn)在就去發(fā)布告示，對秋生的事跡進行表彰，還要予以重獎，要讓桃源國所有的人都知道，見義勇為是一件極其光榮的事情。當(dāng)然有獎就有罰，以后如果有誰敢去碰瓷，敢去污蔑好人，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馬上逐出桃源國?！?p> “大王，再給我一個機會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老炮苦苦哀求。
鐵塔看了看白老師，桃源國現(xiàn)在是他在管理，首先應(yīng)該聽聽他的意見。
“鑒于你犯的錯誤是在我發(fā)布告示之前，這次就從輕發(fā)落?！卑桌蠋熣f道，“把你一半的家產(chǎn)拿出來做善事，為你的愚蠢行為積點陰德，你有沒有意見？”
“我沒有，我沒有?！崩吓诿Σ坏拇饝?yīng)，只要不逐出桃源國，什么都可以答應(yīng)。
秋生一臉疑惑，這位炮爺怎么會承認自己的錯誤呢？難道是他忽然良心發(fā)現(xiàn)嗎？
當(dāng)然不是！事情回到半個鐘頭之前，看著老炮在病床上痛苦的呻吟，小白也著急了，難道真是自己的醫(yī)術(shù)不行嗎？他趕緊把師父找了過來。
鐵塔不用把脈就已經(jīng)知道了老家伙在裝模作樣，口中雖然叫得很痛苦，可臉色紅潤，額上一滴汗珠也沒有，分明是在裝病，再聯(lián)想到剛才秋生的事情，傻子也知道他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一番義正辭嚴的詢問之后，老炮的心理防線終于崩潰了，一五一十交代了事情的經(jīng)過，這才有了鐵塔奪棒救人的那一幕。
“哼！連獅子都別想在我大哥面前?；?，你這老家伙就更甭提了。”大力一臉不屑，他簡直被老炮的卑鄙無恥氣炸了，都快埋進黃土堆里的人了，還挖空心思算計一個小孩子，還是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