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返回
想想也該回家了，周羽心里雖然舍不得，但是來日方長，不必急于一時。
趁著師妹不在，周羽悄悄地把該拿的東西收拾收拾，做賊一般地偷偷離開了。
快些走了也免得師父師娘留自己吃飯，再加上分別的失落最是酸楚，師妹那淚盈盈的眸子，周羽哪有勇氣去面對這些。
馬兒啪塔啪塔地走遠了，周羽才終于松了口氣，調(diào)整一下狀態(tài)，用力甩甩韁繩催促馬兒加速向著家的方向奔去。
談到這個家，周羽心里五味雜陳，說是家，可是這個家他既熟悉又陌生，自從小時候離開家之后，就只有過年的時候自己才有時間回來，不知什么時候家里的門刷了新漆，不知什么時候家里燒了新碗，就只知道院子的籬笆不斷地長高，弟弟妹妹不斷地長高，父親母親一天天的被生活的重量壓彎了腰，這樣的家想起來也只有滿心的酸楚罷了。
當走到村子門口的時候，周羽不由得下了馬，牽著韁繩慢慢地開始走起來，一邊走，一邊認真的端詳起了村子。
曾經(jīng)周羽做過一個噩夢，夢見他終于賺到了大錢，那種一輩子都不肯花完的錢，他興高采烈地騎著高頭大馬飛奔回家，因為他知道這些錢意味著什么，意味著弟弟妹妹不用被家里的活計拴著，可以認真讀書，意味著爹娘不用整天累得直不起腰來，夜里睡覺的時候疼得翻來覆去，總之，有了這些錢之后一切的病痛全被一掃而光。窮，本身就是一種絕癥！
而夢里當他回到村子里的時候，他卻恐懼的發(fā)現(xiàn)一切都變了，他找不到哪一條路是他當初偷了別人家的瓜被爹拎著耳朵拽回去打屁股的路，他認不出哪個煙囪是他即使玩得再瘋在它冒出炊煙的時候也要火急火燎的回家的煙囪，甚至就連要問路時遇見的人都是陌生的，他們只是張著嘴，說出來的話卻一片模糊，急得周羽蹲在地埂上嚎啕大哭，他一邊哭一遍轉(zhuǎn)身迷茫地在村里轉(zhuǎn)悠，好不容易發(fā)現(xiàn)了和他家差不多的屋子，那屋子卻被牢牢地鎖住了，怎么都敲不開……
走著走著，也許是被馬蹄清脆的聲音吸引了，鄉(xiāng)親們紛紛探出頭來觀望，卻沒有人出來打招呼，可能是被周羽新衣服和牽著的馬迷糊住了，以為是鄉(xiāng)里的人來了，沒認出來，偶爾有認出來的也是欲言又止的樣子，最終也沒開口。
總之就這樣既平靜沒有波瀾，又有些喧嚷地走到了家門口。
草草地與家人吃了個飯，爹娘又老了一些，周羽眼尖地發(fā)現(xiàn)娘的眼角皺紋又深了幾分，周羽張開嘴巴想說什么，最后只能在心里暗嘆幾聲。
周羽不是那種善于表達感情的人，也不是什么能讓人容顏永駐的神仙，除了徒勞地在心里決心以后有了出息就讓娘脫離這種苦日子以外，再也沒什么辦法。
雖然家里向來吃得不好，甚至有的時候只有稀湯勉強填飽肚子，不過周羽發(fā)現(xiàn)每個人家里的鍋都是有著自己特有的味道的，有種獨特的氣息，這并不是錯覺，而是真是存在的，離家久了，自然而然的就能回味出來。
幾乎是帶著朝圣的心情，周羽美美地吃完了飯，菜式并不精美，但是回味悠長。
吃完了飯，也就到了一天的尾聲了，農(nóng)家晚上沒有什么活動，況且點燈也是一筆很大的開銷，因此天黑了基本上就閉戶了。
娘張羅著給他鋪床，添褥子，生活就是這樣平平淡淡，卻又在每個細節(jié)都藏著一抹顏色。
第二天，周羽窩在被子里，蒙住頭，朦朦朧朧迷糊地數(shù)雞叫聲。
一，二，三……當公雞叫到第三聲的時候，他猛地坐了起來，深深地吸了口早上的冷空氣。
揉揉眼睛努力的清醒過來，周羽穿起衣服，像往常一樣起身了。
簡單地洗漱過后，周羽才發(fā)現(xiàn)爹娘早就起來了，正收拾著準備干活。
娘看周羽過來了，又特意盛了一碗粥給他，桌上有一小盤咸菜供著蘸蘸筷子，除了這些，就是幾個龐大的窩頭矗立在旁邊了，窩頭黃澄澄的樣子顯得非常香糯。
不像是做手工活的匠人，干重活的農(nóng)民總是習慣一大早就吃得飽飽的養(yǎng)足力氣。
本來這時候娘是該出門了，但知道兒子今天又要離去，這一走又是許久不見。娘絮絮叨叨地叮囑了好一會兒才不放心地離去了。
苦笑著看著娘的背影，周羽暗暗地嘀咕自己又不是小孩子了，哪里用得著這樣三番五次的叮囑。
但真正動身的時候，饒是從小就離家，自以為已經(jīng)習慣了分別的周羽，心里仍然免不了空落落的。
牽過拴住的馬兒，馬身上入手的感覺有點奇怪，周羽這才發(fā)現(xiàn)娘不知什么時候又給自己準備了不少東西在包裹里，家里并不富裕，只不過是一些干糧和特產(chǎn)罷了，甚至自己昨天帶回來的肉有一半又被娘放了回來。
周羽知道，干糧是給自己技藝不過關(guān)被師父罰練的時候充饑用的，這個習慣一直保存到現(xiàn)在，而特產(chǎn)則是用來讓自己孝敬師父一家用的。
苦笑著把有些自認為用不上的東西又放回了櫥子里，只拿了一些特產(chǎn)，周羽這才翻身上馬，用力一甩韁繩，戀戀不舍地離開了，依然和每次離開的時候一樣，孑然一身。
好在這次有師妹要陪著自己了，想到這里，周羽空落落的心里總算有點充實溫暖的感覺來填補了。
周羽點了點頭，向著師父的家走去了。
師父家里存放糧食果蔬的地方周羽自然是輕車熟路，彎也沒轉(zhuǎn)地徑直走了過去。
可當把東西放下來的時候，周羽卻犯了難，倒不是因為怕師父師娘不知道東西是自己送來的，因為這么多年下來，師父對自己家里送來的特產(chǎn)也早已熟悉了，肯定能認得出來。
讓周羽為難的是自己該不該再去拜會一下師父師娘，不去總不合理法，但是一旦去拜會師娘了那等會師妹肯定又要鼓著腮幫子生氣了，真是兩難之舉。
好在周羽并沒有為難太久，他一轉(zhuǎn)頭就發(fā)現(xiàn)師娘正笑吟吟地站在她身后呢，手里還拿著平時師妹惹她生氣時生用來教訓師妹的竹板子……瞬間，周羽的背后就滲出了冷汗。
“……師娘，你怎么在這？我正準備找您呢，您就過來了，您說巧不巧？”周羽故作鎮(zhèn)定地說道。
“是啊，確實挺巧的?！睅熌镂⑿χf道，只不過這個笑容在周羽眼里實在是有些瘆人。
“小羽你看，你昨天一來，你小師妹今天就早早地偷偷溜走了，這真是有點巧了，你說是不是。”師娘掩著嘴巴一邊笑一邊說，身體一顫一顫的。
師娘她身姿婀娜，雖然是師娘但周羽也不得不說這一刻的風情真的是娉婷萬種。
愣了愣神，周羽不由得苦笑起來，說實話他恨不得把師妹直接供出來，但這狀況無論是誰來看也像是自己昨天連哄帶騙把師妹拐跑的吧？現(xiàn)在真是有十張嘴也說不清了，周羽已經(jīng)記不得自己是第幾次給師妹背鍋了，怪不得師妹剛剛死活不回來，估計她早就料到師娘正端著竹板子等著她呢！
不過還沒來得及解釋，師娘就又先開口了，“還好是小羽你昨天來了，要不然師娘真的得擔心了，小羽從小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師娘自然是信得過的，小羽你從小就聽話，這總是不會變的。倒是那個丫頭，比街上的小子還調(diào)皮，師娘真是操碎了心！正好小羽你來了，幫師娘給你師妹捎個東西可好？”
“當然，師娘您說，我保證做到！”周羽拍拍胸脯，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師娘雖然軟言細語的，但是每一句話都無可反駁，甚至比責罵更加令他手足無措，這時候別說是捎個東西了，就是師娘讓自己打師妹一拳，周羽都會毫不猶豫地一巴掌打在……自己身上。
“那太好了，師娘正愁呢！”師娘一下子笑的更加燦爛了，似乎心情也隨之放晴了，師娘伸出潔白細膩的手，把在她手里早就摩挲了無數(shù)次已經(jīng)變得光滑圓潤的竹板放在了周羽手心。
“小羽，那就麻煩你把這竹片遞給你師妹了，師娘不在她身邊總是不放心，有個東西給她做個念想總是好的，你說是不是？”
周羽偷偷咽了口唾沫，有些不知所措，這竹板像是遞給師妹的，又像是遞給自己的，周羽感覺仿佛被師娘竹板子打了一下腦袋，有些懵懵的，呆呆地回答著師娘的話，“是……是吧？”
看周羽傻乎乎的樣子，師娘被逗樂了，也不再端著為難他了，噗嗤一下笑了出來，用指尖輕輕地戳了戳周羽的眉心，“好啦好啦，小羽你看你那傻樣！我知道是你師妹任性，與你無關(guān)，不過你好歹辯解一下吧？怎么像個悶葫蘆一樣什么話都不說替這個調(diào)皮丫頭背黑鍋？小羽你一向穩(wěn)重，師娘自然是相信你的，所以在外面的時候你可得替我看著這丫頭，別讓他惹出禍事來！”
“嘿嘿！”看師娘不生氣笑了，周羽也跟著傻笑起來。聽到師娘的叮囑，周羽也連忙點頭，生怕再惹師娘生氣。
“行了，快去吧！不然時間長了你師妹一準兒又要亂跑！路上也別貪玩，早點到府上也省得我和你師父擔心！”師娘揮揮手，示意周羽該出發(fā)了，不要誤了時辰。
“好，師娘?！敝苡瘘c點頭，看著師娘揮手的樣子，不知道為什么，明明很普通的情景周羽忽然覺得有些凄冷。
周羽喉結(jié)上下滾動了兩次，忍不住說道：“師娘，我和師妹雖然走了，但是距離也不遠，就在相鄰的鎮(zhèn)上，況且我和師妹不過多久就會回來，師娘您就不要擔心了……”
“去吧去吧！”師娘聽到周羽的話并沒有什么特別的表現(xiàn)，只不過仍然輕聲重復著剛才的話。
最后深深地看了師娘一眼，周羽扭頭走了，師娘也許會因為分別而傷感吧？也許又不會。
“啪嗒啪嗒——”隨著馬蹄聲有規(guī)律的重復，鎮(zhèn)子已經(jīng)遙遙在望了，一路上師妹興奮地不停地在周羽耳邊喋喋不休，一會說到鎮(zhèn)上的點心作坊，一會說到路邊他垂涎已久的小吃，一會又猛然回憶起了某次集市上看到的精美布料，總之師妹就像個第一次出家門的小孩子一樣，看見什么都新鮮，看見什么都興奮。
師妹的興奮顯然也感染了周羽，周羽趁機給師妹介紹鎮(zhèn)上有名的小吃、戲曲，饞的師妹不停地咽口水，在馬背上手舞足蹈，恨不得現(xiàn)在就瞬移到鎮(zhèn)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