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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的草戒指

第十三章

樹的草戒指 蘇樹苗 3870 2020-10-29 20:39:45

  原來認識一個人是如此美好的一件事!

  那天下午我坐在海堤上陪著水里游泳的樹,日光收斂,光線柔和,隨著話題的逐漸加深,我跟樹之間也更加了解了對方,可以慢慢開一些適合時宜的玩笑。到了下午快四點鐘的時候,樹就急急忙忙從水里爬起來,扯掉身上的藤蔓,一邊利索地穿上衣服,一邊渾身淌水地跟我說:“快來不及了,我要去學(xué)校接我妹了?!?p>  我居然對樹沒有絲毫的害羞了,我居然大方地盯著樹穿上了衣服,還帶著強烈地關(guān)心,仿佛我已經(jīng)完全融為樹家庭里面的一員了。我說:“早去早回,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接你妹妹?”

  “可以嗎?”樹說。

  “可以的?!蔽尹c著頭,瞇著眼睛看樹,他帶著大海的水汽和濕度。

  “還是不要了吧!你今晚不要寫點什么嗎?你不要忘記了你來這里的目的喲?!睒湫Φ煤荛_朗地提醒我道。樹的提醒很及時,其他人有的已經(jīng)動筆創(chuàng)作長短篇小說了,而我還完全沒有一個頭緒,經(jīng)過這一個下午跟樹的獨處時光,我自信我對樹的為人已經(jīng)有了完整的把握,可以開始對小說的創(chuàng)作了。

  “是喔,好可惜?!蔽也粺o遺憾地嘟著嘴說,畢竟我還想進一步多了解樹的,這已經(jīng)是超越創(chuàng)作上的需要了,完全是把樹當(dāng)成一個好朋友去相處了。

  “沒有什么可遺憾的,人生不應(yīng)該帶有那么多遺憾去活著,你就在家好好寫你的新小說唄?!睒湔f著就提起竹簍往家的方向走去,我在后面像個跟屁蟲一樣跟著。

  樹把我送回家之后,就飛跑著過了橋頭,消失在了山的拐角處的小路上。我看著樹往前跑的樣子,兩個鴨子一樣的大腳板像馬達一樣高速運動著,我也感受到了樹對他妹妹的愛護,生怕晚點去接妹妹了天就要黑下來,妹妹會在學(xué)校里面害怕和哭泣。無論怎么說,樹這個人的形象是立起來了,他對待母親十分孝順,一個人扛起了家庭的重擔(dān),并且打理得井井有條,家庭失去了父親原本就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但樹的堅強和樂觀并沒有讓這份悲痛一直延續(xù)下去。每次我回到這個小房子,就能強烈地感受到樹的熱情和他的細心,以及這個小房子給我的溫馨和暖意??傊瑯浣o我的感覺,既像一個負責(zé)任的哥哥,也像一個偉大的父親,畢竟,他接過去了他父親的角色,演繹著一個父親的日常戲份。

  我們照例是每周一會,加強對于創(chuàng)作的促進和聯(lián)系,地點還是那個老地方,幾張石凳和一塊石板桌子,我們大家七嘴八舌地討論著。不過,無論怎么討論,最終都是會扯到生活上來,扯到這些作家的身上來,比如他們在住戶家里發(fā)生的一些事情,住的環(huán)境還有飲食起居等等,講著講著后面一定會有人提議,接著上次的游玩,把白鷺村的山山野野徹底逛個遍。

  我發(fā)現(xiàn)我們這群人中有一個特別能講話,大家稱呼他為“話多星”,話多的人一般容易遭人彈嫌的,而他卻沒有,經(jīng)他脫口而出的話總能逗引得大家一陣大笑。

  這天,梅琳在跟我們分享她住的那戶農(nóng)家里面發(fā)生的事情,說:“有一天晚上,她睡不著,起來解手,月亮被云遮住了,你知道這個村里不像城市??!城市晚上燈火通明的,哪怕是路燈的光也能照亮一條大馬路,這里就晚上一個亮的東西,那就是頭上的月亮。這月亮要是被云遮住了,我的天,大地就真的一片瞎了,黑麻麻的,伸手不見五指。還好我能找到廁所的方向,我就摸索著墻跟走進了廁所?!?p>  梅琳說著說著就突然停了下來,用一雙煞有介事的眼神看著我們每個人問:“你們猜后面怎么著?”我們大家伙就推梅琳,罵她:“好你個作家,知道把小說的手法都用到跟我們講故事身上來了,講著講著還帶停頓,緩和,吸引讀者好奇心么?!?p>  “小說不就是講故事嘛,梅琳現(xiàn)在是在寫小說嘞,拿我們當(dāng)小白鼠實驗?zāi)??!痹挾嘈莾芍恍⊙劬υ谘坨R下面透出犀利的鋒芒,梅琳的把戲被他一眼識破。我們都應(yīng)和話多星,笑著很開心地說:“是??!是??!拿我們當(dāng)小白鼠。”

  “就你話多星多嘴多舌,你不說話拆穿我,誰把你當(dāng)啞巴嘛?!泵妨锗凉值?。

  “我就不適合做啞巴,我要是做啞巴,那你們怕是都得悶死在這個白鷺村里。”話多星此話一出,大家又是一陣哄笑,連我也捂著嘴笑了。

  “后來啊,我好不容易進了廁所,平常說一時半會尿還能忍,但真要急起來可真是要我半條命喲,加上那晚我喝了很多水,老是覺著喉嚨干癢。我就進去急急忙忙要脫褲子尿的時候,后面突然傳來一個低沉的嗓音,說:是誰呀?差點尿我頭上咧?!泵妨照f著自己先笑了,大家伙聽著也盡興,都笑得前仰后合地。梅琳接著說:“嚇?biāo)牢伊耍亿s緊把褲子拉鏈拉好,回頭一看,什么也沒有,伸手一摸,既然是一張臉,嚇得我趕緊大叫一聲,結(jié)果那個黑影又說話了,還是那個低沉的聲音:叫什么,別叫,是我,是我啊?!?p>  “我說是誰?他說:牛要瘋呀。牛要瘋是我住那戶人家的老人,七十多歲了,老是一大早起來唱紅歌。我驚魂未定地看著那團黑影里的牛要瘋,結(jié)果還真什么都看不見,黑漆漆的一團,伸手去摸才摸得到人。就在這個時候,牛要瘋突然給我笑了,咧開嘴笑的,黑漆漆里就出現(xiàn)一口白牙,新?lián)Q的假牙,白的瘆人,白得驚悚,我媽呀地叫喚著就直接跑出了茅房?!泵妨罩v的時候一邊回憶一邊有幾分嚇到的樣子,時常動不動就心有余悸地拉著坐在她旁邊人的手壯膽。

  “好家伙,合著不是牛要瘋讓你害怕,倒是那口假牙讓你害怕?!痹挾嘈怯侄旱么蠹倚Φ弥迸淖烂?,意思是梅琳一個女性不怕七十多歲的男人,竟然怕一口假牙。

  他們后面又聊了一會,然后又如群鳥樣一哄而去了。我覺得我沒必要跟去,想去白鷺村那里走,有樹這個最好的向?qū)?,而且我也慢慢喜歡跟樹兩個人待在一起那種安靜,就感覺天地四周都是安靜的,心頭是安靜的,安靜得放心,安靜得踏實。

  晚上我喜歡趴在樹以前用過的書桌前寫作,我的小說還真就把白鷺村寫進去了,但是不叫白鷺村,叫鷺莊,樹也不能寫作樹,換了個文學(xué)一點的名字,叫蘇寶玉。寫小說需要很安靜的氛圍,樹家晚上格外的安靜,吃過了飯之后,忙碌完所有家務(wù),洗了澡就各自上床躺著了。我就沉浸蘇寶玉在鷺莊和另外一個女子的愛恨情仇當(dāng)中,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寫著寫著,尤其每次描寫蘇寶玉人物形象的時候,我不知不覺就會想起樹的樣子,樹笑起來宛如向日葵那般溫暖舒服的樣子。

  樹平常是不會來打擾我創(chuàng)作的,他很理解,也很支持我的創(chuàng)作。尤其是當(dāng)我跟樹分享了我當(dāng)初想要一心一意走寫作這條道路被我父親嗤之以鼻地反對的故事之后,樹就顯得很氣憤地說:“怎么可能這樣?有夢想不應(yīng)該是好事嗎?不應(yīng)該是值得鼓勵的嗎?沒事,你爸爸不支持你,我支持你?!睒渑呐男馗f。那一刻,我是真的很感動,雖然跟樹認識不久,但是樹這樣的男孩子,在海港市還真就找不出幾個來,我覺得樹遠遠夠資格比得上那些海港市出身優(yōu)越的男孩子。樹多么善解人意啊!多么懂女孩子的心啊!多么懂我??!

  可有一晚,樹輕輕敲了敲門,問:“靈兒,在寫小說嗎?”我猶豫了一下,到底要不要開門給樹進來,后面覺得樹比小說重要,哪怕我對小說再癡迷,現(xiàn)在樹都比小說在我心里的分量重要了。

  “沒有,在修改而已,不影響?!蔽移鹕砣ラ_門給樹。

  “方便嗎?”樹沒有進來,很禮貌地在門口詢問我的意見。

  “方便??!”我回過頭看了看我的房間,并沒有發(fā)現(xiàn)散亂的衣物,說。

  樹直直走了進來,走到書桌前,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燈泡,說:“怕你晚上寫小說看不清楚,弄壞眼睛,給你換個亮一點的燈泡?!闭f畢,樹就伸手去擰開書桌上面吊著的燈泡,換下來,裝上新的燈泡上去。樹試著打開了一下。

  “真亮?!蔽野l(fā)自內(nèi)心地夸贊道:“樹,你真厲害,什么都會,還那么心細如針”我的心里又再一次被樹的溫暖感動著,仿佛全身的血液在沸騰著,心里油然升起巨大的幸福感,幸福就像棉被,把我包圍了。

  樹羞澀地笑著,有點不好意思,反復(fù)摸著自己的頭,然后又抬頭看了看我,在明亮的燈光下,樹好像發(fā)現(xiàn)我看他的眼睛有點不對勁了,我那時候心是飄飄然仿佛飛升起來的,人也好像喝醉了一樣醉醺醺的,就很想好好地看著樹。于是,樹發(fā)現(xiàn)我的眼里那份異樣之后,又仿佛全身被電擊一般,一下子抖擻了精神起來,說:“那沒什么,我就先出去了?!闭f著,他就要往門口外面走。

  “等一下?!蔽艺f。

  “怎么了?”樹問。

  “你不是說你想學(xué)寫作嗎?”我走到書桌前坐下,從抽屜里拿出一本方格的草稿本,說:“我教你,來,今晚開始?!?p>  樹難以置信地瞪著大眼睛,但又有點想逃避我看他眼神時的異樣,他好像感覺到了什么,我也好像感覺到了什么,我們都不說,我們卻已經(jīng)有了一個屬于兩個人的秘密。樹猶猶豫豫,最后面還是走到我的旁邊拿了張凳子坐下來,我聞到樹身上來自樹林間樹木的芳草清香的味道、來自江河湖海水里的味道、來自早間的晨露,晚間的清風(fēng)的味道。這味道格外迷人,會讓人神志不清,頭暈?zāi)垦?,還會致人成癮,難以戒除。

  “以后每個晚上九點過后就,你就過來我這里,我先給你講一些寫作的技巧,后面你拿著本子在書桌另一邊寫?!睒潼c著頭,像個好學(xué)的學(xué)生開始了他寫作的學(xué)習(xí)生涯,他的底子并不低,也有了高中畢業(yè),而且是成績很好的那種,教起來悟性很高,一點就通。

  我把書桌分成兩半,我坐左邊,樹在右邊,這樣的情形讓我想起了梁山伯與祝英臺在私塾讀書時分床睡的樣子。寫作的時候我們兩個人都在一起認真地寫作,房間就突然變得死一般安靜,安靜到可以聽見水性筆劃過方格草稿紙面的沙沙聲響、安靜到可以聽見房間無數(shù)的蟲子撲向燈泡撞擊發(fā)出的兵乓聲響、安靜到可以聽見山里鳥類發(fā)出迫切求偶的鳴啾聲響、甚至安靜到可以聽見我跟樹心臟里面四個腔收縮和舒張的突突聲響。

  我們共處一室,我們緊張地吞咽著口水,我們強烈地感受著背后靜默地站著丘比特之子手持愛情弓箭,此刻箭頭正銳利鋒芒地對著我們。我們不能言語出來它是怎么來的,也無法言語出來那種快樂和忐忑之感,更無法言語出來那種兩個人就要融在一起的愿望和念頭,我們只能被內(nèi)心深處的愿望牽著往前走,被愛情的火焰焚身燃燒著。

  我知道,這一次我們一同沉進了一條河里,而這條河我是可以跟樹一起游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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