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秀的日子很快到了。
這一次安陵容不用再坐著破舊的馬車,受盡苦楚上京選秀。
也不會因為叫不上腳程快的馬車,而險些遲到。
在家中和母親與蕭姨娘道別后,安陵容帶著格外裝扮過后的玉妍坐上馬車。
到了第一道宮門外,各府的馬車早已停了一路。
各家侍女拿著小包袱,里面裝著主子備用的衣服首飾,被安排在第一道宮門外的小巷里待命。
秀女們則有宮女嬤嬤們指引著繼續(xù)往里走。
走過長長的宮道又越過幾道宮門,才終于到了秀女們待選的交泰殿外。
如今安陵容是滿軍旗的秀女了,并不與漢軍旗的秀女一同選秀,因此也沒看見甄嬛和沈眉莊等人,倒是遠遠的看見富察氏正被一群秀女恭維。
現(xiàn)在的富察氏還沒被懷孕的喜悅沖昏頭腦,人看起來還有幾分謙遜,并不十分自滿,與人有來有往的互相夸贊。
入宮后天真嬌憨的的方淳意這是正愁眉苦臉的站在角落里不知在想什么。
華妃主理的選秀自然大手筆,待選區(qū)四處可見精致的茶點,就連茶水都是明前龍井。
安陵容看了眼方淳意身邊的牛乳糕,輕笑一聲,心道果然人人都有幾幅面孔。
安比槐入京為官時日尚短,如今又被調(diào)派出京。
林秀的眼睛入京后請了許多名醫(yī)來治,雖然有所好轉(zhuǎn),但也不方便長時間待客。
因此,安陵容在京中并沒有結(jié)交到什么閨中密友,如今也不會有人過來與她搭訕閑聊。
不過等待的時間并不漫長,安陵容很快就聽到了自己的名字,與其他五人一排向著殿中走去。
“山東按察使安佳比槐之女,安陵容,年十六。”
安陵容應(yīng)聲出列,規(guī)規(guī)矩矩的行禮。
“臣女安佳陵容參見皇上太后,愿皇上太后萬福金安?!?p> 前朝事忙,黃河水患至今未平,皇帝本人對選秀并不多大上心,滿軍旗選到現(xiàn)在,連一個留牌子的都沒有,太后難免心焦。
原本太監(jiān)唱名,太后聽見這個姓氏,心里就有了數(shù)。
作為前朝的德妃、如今的太后,即便她身處后宮,也聽說過這位安佳比槐的大名。
這是自己兒子親自帶到先帝面前,是先帝晚年連番超格提拔的臣子的女兒,皇帝登基便舉薦了她父親前往河南,分明是已經(jīng)當作了自己的心腹。
不管這秀女資質(zhì)如何,看在他阿瑪?shù)拿嫔?,也必定是要留牌子的?p> 等再聽到安陵容的聲音,太后猛地一驚,怔怔的看著下方一瞬,便立刻看向皇帝,果然見皇帝早已直起了身子看向下方。
‘菀菀......’
這聲音......
這一瞬,皇帝只覺得自己仿佛又聽見了純元的聲音,好像她在自己耳邊一聲聲的喚著:“四郎?!?p> “上前幾步,抬起頭來。”皇帝迫不及待想要看清她的容貌。
安陵容婷婷裊裊上前,微微抬頭,目不直視。
看清了模樣,皇帝有一瞬的失望。
雖然她也身量纖纖、如弱柳扶風,帶著江南女子特有的溫婉,長得也十分秀麗但就是不像菀菀。
不過皇上還是想要多聽聽她的聲音,便又開了口。
“你的名字是陵容?是哪兩個字?”
“回皇上的話,桃李尚為容,青草被陵阿,正是臣女的閨名?!?p> 皇帝喜歡才女,他知道安比槐并非科舉出身,因此對安陵容的才情本不報有希望,卻沒想到安比槐科舉不成,到將女兒教的頗通詩書,便更多了幾分興致。
“哦?這是陸文圭的《春日不出》,寫得的是春日里桃李盛開的繁盛景致,你生于春日里?”
安比槐當年取名自然沒有這些深意,但既然如今皇帝說有,那就是有。
安陵容從容應(yīng)道:“皇上英明,臣女正是生在二月初九。那年江南春暖,家旁的桃花開得早,阿瑪踏春歸來便為臣女取了陵容二字?!?p> 安比槐是皇帝看重的臣子,也知道他家中唯有一女,就算是為了讓他放心在外面給自己辦差,他的女兒也必是要選進宮來的。
何況她還有那樣一副嗓音。
因此當即便開口留人。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你阿瑪?shù)膼叟?,朕已?jīng)知道了。紫荊城的風水養(yǎng)人,定能保你長久繁盛?!?p> 皇帝話音剛落,太監(jiān)便心領(lǐng)神會的高聲唱和:“安佳陵容,留牌子賜香囊。”
安陵容淺淺一笑,下拜謝恩。
回到家中,自有下人已經(jīng)掛起了鞭炮,安母被蕭姨娘攙扶著早已等在門口。
安陵容在宮里過了小半輩子,自然知道這些君臣的禮數(shù)。
所以并沒有阻止安母他們下跪,只是等她們按規(guī)矩參拜過后第一時間將人扶起,代替蕭姨娘攙扶著安母進府。
避開外人后,才對著安母切切懇求。
“女兒入宮后,想再見母親一面就難了。求母親體諒女兒孺慕之心,入宮前的這些日子在人后便還是從前的樣子吧?若都依著規(guī)矩動輒跪拜,女兒看了心里難受?!?p> 安母就這么一個孩子,眼見著以后都再難見到了,這點小事自然沒有不依的。
入選后出宮,便有宮里的侍衛(wèi)一路護送,之后他們便會暫時護衛(wèi)在府外,以免小主們在進宮前被外男沖撞。
這些待遇,前世住在客棧里的安陵容是沒有的。
她也是很多年后明白過來。
秀女一旦入選,不管位份多低,那都是皇家的人,對皇室以外的人來說都是君,她去甄家小住,嚴格上來說是甄家接駕,是需要敬著的。
可當年她去甄家,卻并沒有受到該有的重視。
他們只將自己看作是甄嬛接濟的小姐妹,并不是宮中的小主。
可她也知道,如果沒有甄嬛一時心善的接濟,自己即便入選也未必能順利入宮。
客棧人多口雜,連侍衛(wèi)都不愿意護衛(wèi),她等不到進宮就會因壞了規(guī)矩而直接廢掉。
一如那名和她們一起被選中卻最后沒能入宮的秀女,悄無聲息的,連個名字都留不下。
所以后面的許多年,安陵容對甄嬛的感情都是復(fù)雜的。
恨她從頭到尾沒有平等的尊重過自己,又放不下她隨手施舍的恩情,又或許還有幾分她曾經(jīng)求而不得的姐妹之情。
她希望甄嬛過的沒那么好,又不希望她就這么死了。
這種感覺,即便是她重生后,也沒有消散。
所以她一進京就做了一系列針對甄嬛的小動作。
安陵容自嘲一笑,自己果然如沈眉莊,是個惡毒的人。
可她重生一回,連靈魂都當了,又不是來做菩薩的。
宮里的女人為了往上爬,互相爭斗,多正常?。?p> 甄嬛有那么一張臉,自己提前出手打壓她,有問題嗎?
沒問題啊。
安陵容挽著安母的手回了屋內(nèi),玉妍自覺的站在門外守著。
安陵容看著母親眼角又有眼淚,不免擔心。
“新開的方子又不好使了嗎?”
安母見女兒擔心,忙擦了眼淚。
“好,都好的。容兒不必擔心,母親這是高興。”
安陵容還是不放心。
“我已經(jīng)尋了個醫(yī)術(shù)極好的大夫,只是他這幾日還脫不開身,等他閑下來了,我便讓人去請他給母親看看眼睛?!?p> 安母按了按眼角,一臉欣慰。
“我這老毛病有什么打緊的,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你。
若是兩年前,我再沒想到安家會有這樣的造化。
如今你父親浪子回頭,你又被選中宮嬪,母親心里真的高興。
可后宅度日尚且艱難,宮中又怎么會太平?
我的兒,我實在是擔心你。
你父親現(xiàn)在不在京中,你又沒有兄弟姊妹幫襯,這以后......”
安母說到這里,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
她現(xiàn)在是真的后悔了,如果知道安比槐會改好,她當初也未必會做的那么絕。
當初若非安比槐和那個冬日里推她入冰河、害她小產(chǎn)的女人,在她生死不知的時候隔著屏風在她房中茍且,還大言不慚的說著等她死了就扶正那個女人,自己又怎么會一時沖動下了狠手?
如今安陵容入宮,宮外卻沒有親兄弟幫扶,林秀這才真切的覺得后悔。
安陵容也知道母親的心結(jié)。
傀儡安比槐因為安陵容的控制,仿佛變回了安陵容五歲前,那個還只是香料販子卻無比疼愛女兒的好父親。
可安陵容知道,這是傀儡,不是真正的安比槐。
真正的安比槐到死都不會悔改。
安陵容只能輕聲安慰林秀。
“母親,你做的沒錯。如果當初你沒有出手,也許我們娘倆兒早就給別的女人讓位,也等不到今日的父親了?!?p> 林秀嘆息一聲,再次提起。
“不論如何,那個方子,你還是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