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心道果然,皇帝還是那個皇帝,為了試探人心,總是喜歡猝不及防的到人家宮里去。
前世被聽了幾次墻角,安陵容也算是練出來了。
黃河水患平息,前朝的事也算是忙過了一個階段,皇帝在朝政上也稍有喘息的時間,有心情到后宮來看一看。
雖說皇帝一早就有旨意,讓安陵容今晚侍寢。
但宮中發(fā)生了這么多事情,皇帝難免煩躁。
何況其中還牽扯到了華妃。
前世的今日,華妃打殘了夏冬春,同時井中的福子被人發(fā)現(xiàn),皇帝依舊在新人侍寢的第一日去了翊坤宮。
畢竟,西北還要仰仗年羹堯。
這一位皇帝用人可是最在意裙帶關(guān)系的。
夏冬春廢了,皇帝也就不那么敢重用夏威了。
這輩子安比槐也算是皇帝的心腹重臣,所以才有了安陵容第一個侍寢的‘榮耀’。
但華妃今天顯然生了大氣,安陵容不敢肯定皇帝會不會忽然腦抽了,拋下她去安撫華妃。
不過再怎么樣安比槐現(xiàn)在在前朝也算有點分量,皇帝上次來永壽宮時,安陵容也算給他留下了不錯的印象。
所以,安陵容猜測皇帝今天即便腦抽了要先去賣身安撫年家,也肯定會先來永壽宮看看自己,好全了她的體面。
只是,人來了永壽宮還能不能走得開,就看她安陵容的本事了。
安陵容這邊柔柔弱弱的起身,婷婷裊裊的還沒走到門口,皇帝便已經(jīng)走到門口了。
“給皇上請安?!?p> 安陵容還沒蹲下,就被皇帝抬手扶住。
“容兒不必多禮,怎得臉色這么蒼白?可是哪里不舒服?叫太醫(yī)了嗎?”
皇帝疾步走來,此時語氣卻是越發(fā)輕松。
安陵容心里對自己剛才的猜測又多了幾分肯定,狗皇帝怕是真的準(zhǔn)備早點來看看自己,然后晚上就去陪華妃了。
到底安比槐不掌兵權(quán),給皇帝的威懾力沒那么大。
安陵容心里大逆不道,面上依舊一副柔弱嬌羞的樣子,輕撫了一下臉龐,袖口自然的下垂露出一截皓腕。
“嬪妾午膳后小憩,還未來得及重新上妝,難免灰頭土面的,還請皇上原諒嬪妾失儀之罪?!?p> 皇帝本就被安陵容剛剛露出的雪白腕子吸引,心中正感慨這整個后宮怕是沒有一個人能比得上眼前之人膚如白雪。
也不知安比槐是怎么養(yǎng)的女兒,這一身肌膚所見之處寸寸無瑕,到底是江南的水土養(yǎng)人,只是唇色稍淡,顯得有些病氣。
聽見安陵容這一句自謙請罪的話,皇帝低頭看去,這才注意到安陵容此時梳得并非是宮中常見的兩把頭,更像是漢家年輕婦人日常的發(fā)髻,不飾釵環(huán),放眼看去便是滿頭青絲,皇帝伸手替安陵容將一縷鬢發(fā)別在而后,只覺觸手順滑,如絲如緞,脫口而出一句。
“鬢云欲渡香腮雪?!?p> 安陵容自然而然的接道:“懶起畫蛾眉,弄妝梳洗遲,皇上莫不是在嫌棄臣妾憊懶?”安陵容說著嬌嗔的看向皇帝。
皇帝一愣,一些久遠(yuǎn)的記憶忽然變得清晰,仿佛心中人成了眼前人,可抬眼看去卻又分明不是那個人。
只是剎那的心動還是讓皇帝久久難以平息,他拉起安陵容的手,牽著她的手往屋里走。
玉妍用眼神示意崔槿汐,說自己去準(zhǔn)備茶水,崔槿汐點了點頭,和蘇培盛一起站在門口等候主子吩咐,兩人對視一眼,并不多言語,只專心等著主子們的吩咐。
皇帝拉著安陵容走到榻邊,挨著自己坐下。
“這首菩薩蠻,容兒可會唱?”
安陵容故作遺憾的搖搖頭。
“幼時家中請不起樂師,阿瑪額娘也不懂這些,無人教導(dǎo),所以嬪妾不識樂理。這些詞嬪妾只在書上看過,卻不知道曲調(diào)如何?!卑擦耆萃窬堋?p> 皇帝不死心。
“容兒嗓音婉轉(zhuǎn)悠揚,若能清唱一曲,想必會是天籟?!?p> 安陵容心頭一緊,難道自己就擺脫不了給人唱歌取樂的宿命嗎?
正要開口拒絕,便聽皇帝開口。
“蘇培盛,讓人取架箏來?!?p> 又轉(zhuǎn)頭對著安陵容道:“朕為你做配,你只管試一試,若是喜歡,以后朕教你如何識譜?!?p> 皇帝起了興致,安陵容自然無法拒絕。
這一首【菩薩蠻】是她唱慣了的,此時樂聲響起,她卻只是故意慢半拍的跟上。
“小山重疊金明滅,鬢云欲度香腮雪。懶起畫蛾眉,弄妝梳洗遲。
照花前后鏡,花面交相映。新帖繡羅襦,雙雙金鷓鴣......”
隨著琴音,安陵容又緩緩的吟唱了一遍“雙雙金鷓鴣”。
抬眼看去,皇帝的手指還搭在弦上,閉著眼睛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久久沒有回神。
他就那樣閉著眼,又撥動了琴弦。
是一曲鷓鴣天。
安陵容知道此情此景,皇帝心中想到的多句是那首賀鑄悼念亡妻的‘頭白鴛鴦失伴飛’,心中不屑,就偏不想如他的意。
何況這種哀傷的詞曲,在這宮里皇上彈得,她卻唱不得。
今天她敢陪著皇帝光明正大的悼念亡妻,明天宜修送進(jìn)永壽宮的東西就該不是玉臺金盞是鶴頂紅了。
因此安陵容只跟著唱了半曲蘇軾的‘林?jǐn)嗌矫髦耠[墻。亂蟬衰草小池塘。翻空白鳥時時見,照水紅蕖細(xì)細(xì)香。
村舍外,古城旁。杖藜徐步轉(zhuǎn)斜陽。殷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涼?!?p> 等安陵容唱到‘又得浮生一日涼’時,皇帝終于睜開了眼睛,輕笑一聲,絲毫不見方才的愁苦情緒,抬手虛空的點了點安陵容。
“朕上次來時,你在看游記,這次就唱村舍外、古城旁,可見你面上沉靜,心里卻是個跳脫的。
這宮中到底是拘著你了。
只是如今朝堂上百廢待興,朕是無法帶你下江南去一覽風(fēng)光。
不過圓明園景致甚好,其中一處杏花春館頗有些明竹隱墻紅渠香的意境,想來容兒必會喜歡。
明年去避暑,朕將那里賜給你住?!?p> 安陵容言笑晏晏的謝恩。
皇帝滿意的把人拉起,兩人又坐回榻上。
“明年的恩典就明年再謝,倒是現(xiàn)在有一樁恩典,容兒要拿什么來謝朕?”
見安陵容一臉懵懂無辜的看著,皇帝忽然有了一種把人摟入懷中好生揉捏一番的沖動,只是看著天色還早,這又是自己看重的妃嬪,到底不曾孟浪,只拉著手拍了拍。
轉(zhuǎn)頭對著蘇培盛吩咐。
“把文嬪晉封的旨意曉諭六宮?!?p> 安陵容對自己封嬪后會有封號并不意外,畢竟安佳嬪叫著也不順口,除非皇上看她不順眼,要不然總會給個封號。
剛才皇帝那副懷念純元皇后的樣子,安陵容還有些擔(dān)心他給自己也弄個‘宛’字做封號,到時候不免晦氣。
她雖然暗戳戳的利用和純元皇后相似的嗓音爭寵,但不代表她愿意用別人的小字做封號。
畢竟前世皇后在她面前說起甄嬛封號時那不屑嘲諷的表情她如今還歷歷在目。
這輩子如果自己成了宛嬪,安陵容都能想到皇后會在背后怎么嘲笑自己。
還好,還好是文嬪。
文這個字想來是皇帝讓內(nèi)務(wù)府?dāng)M定后選出來的。
畢竟前世內(nèi)務(wù)府給她擬封號的時候就選過這個字。
雖然沒有皇帝親自擬定來的情誼深厚,但也是個中規(guī)中矩的好封號。
可惜前世被甄嬛挑唆后,這個字安陵容沒用上。
這一次安陵容的高興不是裝的,她起身謝恩,皇帝也沒有再攔著。
永壽宮的宮人們也都紛紛在門外磕頭謝恩。
玉妍磕完頭,端了茶水進(jìn)屋,見主子們還有話說,就默默放下默默退出。
皇帝見了這滿殿喜色也是高興,又把安陵容拉到自己身邊坐下。
“這般高興?”
安陵容理所當(dāng)然道。
“皇上賜了臣妾一個這么好的封號,臣妾自然高興?!?p> “哦?那你說說這‘文’字,怎么個好法?”
安陵容捂著雙頰羞澀一笑,看向皇帝做出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
“難道不是皇上夸贊臣妾恬靜淡雅,博學(xué)多才嗎?”
“哈哈哈哈哈?!?p> “皇上~?”
皇帝朗聲大笑,笑到安陵容嘟著嘴巴扯著他的衣袖撒嬌,這才一把將人抱住,止了笑聲。
“是是是,容兒聰慧敏捷,天真爛漫,朕心甚悅?!?p> 兩人依偎著私語一陣,安陵容拉著皇帝教她彈箏。
皇帝起身時,看見香爐,鼻尖一動,問:“今日換了什么香?聞著倒是讓人心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