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有意補償安陵容,但安陵容入宮才剛?cè)齻€月,已經(jīng)從貴人晉升到嬪,不好短時間內(nèi)再次晉封,就想著給她部分宮權(quán)。
安陵容推說自己要安心養(yǎng)胎,給婉拒了。
皇帝便送了許多賞賜過來。
還有半月便是除夕。
皇后如今完全不能理事,成日里昏睡的時候比清醒的時候還多,一旦醒來便痛不欲生,太醫(yī)院開出的止痛藥也管不了多久,常常是喝個藥喝點湯的功夫,人就又再次疼的受不住,短短半月便被折磨得形銷骨立,眼看著是不好了。
消息傳得前朝后宮截至,不說后宮如何人心浮動,就連前朝都有部分臣子開始琢磨起繼后人選了。
養(yǎng)心殿里,皇帝將幾本折子狠狠的扔了出去。
“放肆!他們都放肆!”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碧K培盛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跪在那里膝行著撿起地上的折子,一眼都不敢看這些折子上讓皇帝震怒的內(nèi)容。
蘇培盛不敢看,皇帝心中的不滿卻需要對著人發(fā)泄出來。
“敬嬪、沈貴人無用!主持后宮不過十幾日,就弄得宮中烏煙瘴氣!皇后病重的消息傳得前朝后宮人盡皆知,年嬪之事朕已下令封口,她們卻任由流言紛紛。不僅苛待有孕妃嬪、刻薄宮人,還無力彈壓后宮眾人,以致后宮怨聲載道!
如今朕才在前朝言官裹挾著下旨降了年嬪位份,年羹堯那邊就八百里加急送了折子回來,字字句句依舊寫著華妃!
還說皇后病重,華妃這個宮中位份最高的妃嬪不能好好替朕管理后宮分憂,他這個川陜總督在前線作戰(zhàn)都心理難安!
年羹堯這是什么意思?!他這是在威脅朕!逼迫朕復位年氏!
他還想干什么?逼迫朕立年氏做繼后嗎?!”
蘇培盛撿起地上的折子,把腰彎成了蝦米。
皇帝震怒,他作為御前總管卻不能由著皇帝繼續(xù)暴怒下去,否則傷了龍體,便是他的失職。
何況,他也算了解皇帝的心意。
這些時日敬嬪和沈貴人管束之下的后宮確實是有些不像樣子,敬嬪一貫的和善,難以彈壓妃嬪和宮人,流言紛紛是一點,這些時日妃嬪口角爭執(zhí)的亂象也著實是多了些。
欣常在和麗嬪起了口角,被麗嬪罰跪。
禁足中的甄小主夜半彈琴擾了齊妃的清凈被齊妃派人打了二十個手板,好一陣子不能彈琴了。
富察貴人跟齊妃在背后議論曹貴人無福,九死一生不過生了個無用的公主,被身邊的宮人傳得人盡皆知。
之后,齊妃偷偷把三阿哥叫回長春宮小住。
曹貴人拿著本【三字經(jīng)】給溫宜公主念書且借文嬪胎教的事兒給不動聲色的引了皇帝去看三阿哥。
卻被皇帝發(fā)現(xiàn)三阿哥不僅好幾天沒回阿哥所,還把這些時日的功課全給荒廢了,一篇【諫太宗十思疏】本該已經(jīng)學了五日,三阿哥卻陌生的仿佛從來沒聽說過,連頭兩句是什么都磕磕巴巴的背不出來。
惹得皇帝生了好大的氣,嚴令三阿哥背下全篇前,不許再見齊妃。
至于沈貴人,也是個離譜的,為了博一個節(jié)儉的賢名,對半裁減了宮中妃嬪們的份例,還裁撤了宮人每日一碗的湯水。
宮人的湯水是歷來的慣例,是皇家對宮人們的恩典,由輪值的宮人們閑暇時自行去膳房取用,人人都有不拘身份。
寒時是一碗白蘿卜凍豆腐滾的熱湯,五六月起開始換成解暑的綠豆湯。
這些東西蘇培盛這種御前的大太監(jiān)自然是不稀罕的,但對于底層的宮人來說,有時候忙完差事誤了飯點還能有機會去膳房討一碗湯喝。
沈貴人卻再算了一筆賬后,覺得灶上每日從早到晚煮著幾大鍋湯等宮人們有空了去喝太過靡費。
沈貴人覺得不過是蘿卜豆腐湯,整鍋整鍋的從早煮到晚,也未必有人去喝,喝不完的倒了也是浪費,冬日里柴碳貴,倒不如省了這筆開支,把煮湯所用的費用折成現(xiàn)銀發(fā)給個人,誰想和誰去買,也能節(jié)省些炭火錢。
蘇培盛從小廈子那里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例湯已經(jīng)被取消了七八日。
從內(nèi)務(wù)府回來的小廈子手里捧著兩吊錢,一吊是蘇培盛份例里折下來的湯淺,另一吊是小廈子的。
師徒倆看著兩吊錢面面相覷,都覺得離譜。
內(nèi)務(wù)府是會辦事的,蘇培盛這些養(yǎng)心殿里的人的一吊錢自然都是如數(shù)發(fā)下去的,至于其他人?
懂事的就不該去內(nèi)務(wù)府問。
底層宮人們的不滿沒有人在意。
這事兒鬧到皇帝跟前,是皇上悄悄去看文嬪的時候,聽見剛從膳房回來的崔槿汐語氣躊躇的和文嬪說,永壽宮這個月份例里的葷菜用完了。
嬪位份例每日豬肉六斤八兩,羊肉半盤,雞鴨相加十只。
當然,這是規(guī)矩上的份例,通常來說受寵妃嬪自有內(nèi)務(wù)府和膳房的雙重孝敬,能吃到的菜色自然是不拘于這些份例之內(nèi)的東西,比如宮中難得的鮮活魚蝦蟹,各地進貢的山珍、海味。
自然,不受寵的妃嬪宮里別說額外孝敬沒有,就是被克扣些也是常有的。
宮中膳食做工繁復,就是做菜用的高湯也是需用好些雞鴨來吊出來的,炒菜做點心用的油也算在份例中的豬肉的份額里。
這些份例做出來的食物,主子吃了少許后,剩下的就是近身奴才們當日的加餐。
減半后,緊著主子一個人吃也是夠的,就是底下奴才們就沒有多少額外的油水了。
畢竟宮人的伙食大多都是大鍋燉的素菜,為了避免吃撐了不能好好辦差,飯菜都有定量。
宮人們?nèi)恐髯灾髯臃堇锏娜澆搜a貼,才不至于一個個餓的面如菜色。
這也是宮里的奴才為什么都拼命的想要找個得寵的主子依附,不說別的賞賜、臉面,就是每天這口吃的,有主的奴才就是能比無主的奴才吃的好點。
臨近月末,那日文嬪想要點個羊肉鍋子,膳房的人卻說永壽宮份例里的羊肉沒有了,連雞也沒有了,雞湯鍋底都做不了了。
文嬪倒是好性兒,只說沒有羊肉、雞湯就取些青菜、菌菇干、豆腐之類的回來,做個素鍋也行。
問了豬肉還有,又給底下奴才單點了兩碟熘肉片,讓他們自己回頭分著吃去。
皇帝在外面聽完,咬著牙從嘴里蹦出一句,“這是怎么回事?內(nèi)務(wù)府克扣文嬪的份例了?”
蘇培盛記得自己當時后背冒起了一層白毛汗。
“這......奴才記得半月前沈貴人初掌宮務(wù),上報說為了給前線戰(zhàn)士集資,提議節(jié)省宮中開支裁減妃嬪份例,當時沈貴人算了筆帳,說每月能節(jié)省開支兩萬余兩,皇上當時忙著去和大臣們商議蘿卜藏丹津的戰(zhàn)事,只說讓沈貴人自己處置。
這些日子養(yǎng)心殿的份例倒是沒少,所以奴才一時不查。
不過,小廈子昨個聽翊坤宮的頌芝姑娘抱怨,說年嬪喜歡的蟹粉酥已經(jīng)好些時日不供應(yīng)了?!?p> 皇帝面色鐵青。
“節(jié)省到有孕妃嬪頭上!朕到不知道宮里的日子竟已經(jīng)艱難到這般地步?去把黃規(guī)全、敬嬪、沈貴人都給朕叫過來!”
黃規(guī)全倒是連滾帶爬的第一個趕到了。
來了就跪地磕頭求饒。
“奴才知錯了,奴才知錯了。
只是奴才也是實在沒有辦法啊,沈貴人協(xié)理六宮定了規(guī)矩,不僅份例減半,也不許各宮額外取用份例外的東西。
沈貴人每日都讓采月姑娘來取了賬本去查,若有超支的就拿奴才試問。
奴才實在不敢逾矩。
但奴才送來永壽宮的份例,可是一絲都不敢少的。就連雞鴨都是在份例內(nèi)挑了最大最肥的送來?!?p> 黃規(guī)全話音剛落,敬嬪就帶著沈貴人來了,兩人規(guī)規(guī)矩矩板板正正的行了禮,敬妃有一兩分忐忑,沈貴人倒是依舊端莊持重的很。
等到皇上質(zhì)問的時候,敬妃連忙認錯,只說自己經(jīng)驗淺薄,沒能辦好差事,往后一定不再犯了。
沈貴人卻頗為不滿的看了眼文嬪才道。
“皇上容稟,前線戰(zhàn)事吃緊,臣妾也是為了節(jié)省宮中開支以支援前線,所以才裁減妃嬪份例。
嬪妾只是貴人,每日份例里的飯菜卻怎么吃都吃不完的。其余位份高于臣妾的妃嬪想必更是用不完的,長此以往難免靡費,何況臣妾記得就算份例減半以來,存菊堂的份例也一樣足夠開銷。
沒想到文嬪娘娘身量纖纖,食欲卻好,此事是嬪妾思慮不周,嬪妾愿意從自己的份例里挪出一些來貼補娘娘。”
黃規(guī)全聽了這話,連忙磕頭。
“奴才有罪,奴才有罪,是奴才怕得罪沈貴人,所以裁減開支以來,雖賬面上各宮都按規(guī)矩減半,但咸福宮的份例奴才不僅不敢減半,還照著原來的足足添了三成。
此事......此事咸福宮來取份例的含珠姑娘和采月姑娘都是知道的啊?!?p> 敬嬪當時就給跪了,原本她只覺得這是掌宮權(quán)者的福利,這一刻她才想起黃規(guī)全是華妃的遠親,她中計了。
沈貴人還呆呆的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只知道皇上罵了她難當大任,讓她回去閉門思過,當時人就委頓在地。
那事兒過后,皇上就有意讓年嬪提前出來掌管宮權(quán)。
沒想到,皇上這邊還沒下定決心,年羹堯就來了這么封折子。
原本逼著自己朝令夕改,皇帝就已經(jīng)十分窩火,年羹堯這一下更是火上澆油。
蘇培盛思量再三,覺得自己還是得給皇帝一個臺階下,要不然皇帝真能把自己氣死。
“皇上,年嬪娘娘被貶不過是這幾日的事情,西北路遠,年大將軍想來只是為娘娘之前治宮不嚴的事情求情,所以才寫得娘娘從前的位份?!?p> 至于八百里加急傳一個宮中的消息來回具體需要幾天,誰在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