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反應(yīng)
陳嬸帶著她的兩個女兒沖到李仲恪的身邊,臉上帶著興奮的笑容,就要過來扯他手里的那紙文書:“鹿仁,出息了!輯命司的老爺們要招你進去了,是說做什么?小除?嗨,甭管做什么,能進輯命司就是天大的喜訊。
這滿鶴江城內(nèi),誰不知道,輯命司內(nèi)的大人呀,都是神人,待遇極好,每日里光是差使得的酬銀就不低于一兩!更別說什么供奉銀、出案銀、羈押銀加一塊,每天莫不是倒有五六兩銀子入袋!
鹿仁,你要飛黃騰達了!可不要忘記了咱們這水蝗巷的街坊呀!
來,大妹,二妹,你們也來看看,這就是輯命司的任命文書,據(jù)說只有天上星宿才能在這上面有名?!?p> 李仲恪臉上帶著平和的笑容,笑吟吟的將那紙文書在空中揮舞,劃過一道道軌跡,巧之又巧的躲過了陳嬸的手掌。
他也不說話,只是盯著這個滿臉滄霜相貌熟悉的中年婦人。
李仲恪的身體素質(zhì)雖比不上入勁的武者,卻也遠高常人一頭,保證她無法從自己手中奪走文書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時間一久,陳嬸臉上的笑容僵硬了下來,她念頭轉(zhuǎn)動很快,電閃之間脖頸騰的一紅,木訥笑道:“鹿仁,你這……”
“陳嬸,物件貴重,不方便輕易示人?!崩钪巽∶娌桓纳p描淡寫的提點了一句。
說完,他轉(zhuǎn)而看向了陳嬸的兩個女兒,笑道:“大妹,小妹,前些日子教你們的功課記下來了沒有?”
他扯開話題,點到即止。
陳嬸見李仲恪如此防備她,內(nèi)心本來泛酸,心想有什么了不起,飛上枝頭便瞧不起‘窮親戚’了。轉(zhuǎn)而看見他復(fù)又提起自己的女兒功課,迷糊的頭腦冷不丁被一激,這才回過神來,忍不住渾身出了一場冷汗。
‘自己在做什么?眼前的人,可不是當初那個只會埋著頭讀死書的窮措大了!
他是輯命司的新人,是在這鶴江城上層叱咤風云的階層一員。
自己若是惹惱了他,不過一死了之。
兩個女兒可如何是好?’
一念及此,頓時汗如雨下,意識到自己方才的舉動有所逾越。
再定神細看,眼前的青年雖相貌未變,但渾身的氣質(zhì)早已不同以往,骨子里透出一股傲然與凌駕的貴氣出來。
回想李仲恪穿著打過補丁的衣服,在月光下教大妹、二妹識字的場景,恍若昨日。
陳嬸嗓子略一哽咽,心想:‘那補丁還是我親手一針一線縫補的呢?!?p> ‘鹿仁,真的長大了。與我們,不是同一種人了!’
她心神中,沒由來感到一陣恐懼,深怕自己莽撞無禮的行為惡了對方,當下手足無措,兩條僵直的手臂都不知道往什么地方擺了。
李仲恪看出了她的慌張,淡淡的笑了一聲,道:“陳嬸,今天有喜事,晚上一塊聚聚,好久沒嘗過你的手藝了。”
說完,他移開眼神,看向兩個懵懵懂懂的小姑娘,道:“順便考教一下你們的學識,誰要是沒記住上次教的字,鹿仁哥哥就開除她的學籍!”
大妹二妹頓時急了,兩人都喜歡聽這個木訥的哥哥講書籍上的故事,便拉著自己母親的衣角,怯生生道:“嗯,我(我)都記牢了,倒時背給你聽!”
“呵……”
李仲恪笑了笑,揮了揮手轉(zhuǎn)過身去。
陳嬸不是壞人,他知道。
只不過是出生市井之人,沒有那么多禮數(shù)。
加之以前兩家交情不淺,原身在其眼中,只是個沒長大的小孩子罷了,這才有了奪文書之舉。
李仲恪并不在乎手上這張文書,但是他在乎陳嬸對自己一家人的態(tài)度。
過于親近的態(tài)度也許很溫馨,但換不回來對方在最需要她出現(xiàn)的時候,挺身而出幫助一把。
若是再發(fā)生那種李秋蘭一個人在家被潑皮堵門的事情,他希望陳嬸在閉門不出的時候,能夠多想想,今天發(fā)生的一切。
李仲恪不蠢,他前夜出門之前,還聽到對方一家人關(guān)上門來談?wù)搫⒍⒌氖虑椋匀恢喇敃r陳嬸沒有回娘家。
不僅如此,她的夫家,也恰好在家。
李仲恪不指望對方能夠奮不顧身的拼死,僅僅只要在關(guān)鍵時候,壯壯聲勢就夠了。
李秋蘭一個弱女子,在當時那種情況下,被劉二虎帶著兩個壯漢堵在家中。
在當下的社會里,是極惡劣的事件。
幾乎等于敗壞了聲譽。
雖說,以兩姐弟之前的社會地位而言,本就沒有多少聲譽可言。
歸根結(jié)底,這是因為幾乎所有人,都將他們視作了即將‘絕戶’之家。
若想要打消別人的這個年頭,已唯有立威一條路可以走。
至于溫情的一面,則需要在威嚴豎立完備之后,才做考慮去了。
李仲恪的溫情不多,僅僅只夠留給家人與至交好友。
他關(guān)上自家這間院落的大門,進了屋,這才看見李秋蘭已是哭得淚眼婆娑,蹲坐在地起不了身了。
“姐,你這是?”
李仲恪哭笑不得,忙過去攙扶起來。
“嗚嗚……鹿仁,嗚……你,你有出息了?!?p> 李秋蘭眼眶紅腫,淚水止不住的滴落,大顆大顆掉在渣土地面上,濺起泥來。
她不施粉黛卻依舊姣好的面容上滿是欣慰與辛酸,一時覺得自己的決定沒有錯,弟弟是人中龍鳳。一時又想起父母早逝,自己兩姐弟受人白眼,受人憐憫,悲從中來。
這一哭,便止不住了。
‘嗚嗚,本,本不想讓鹿仁瞧見的……’
她想到,好半響才在李仲恪的寬慰之下止住淚水來。
這一鬧,待喜悅、悲傷的情緒過去了之后,李秋蘭的心中涌現(xiàn)重重憂慮,道:“鹿,鹿仁,你加入輯命司,會不會有危險阿……”
“據(jù)傳,輯命司內(nèi)的死亡率極高,每日,都有人陷入詭煞案中,生不見人,死不見尸。若……若你要是出了什么事……”
說到這里,她眼中已再次蓄滿淚水。
李仲恪連忙打斷,斬釘截鐵道:“不,不會的,姐?!?p> 他拍出文書,道:“你沒聽那二人講么,請我去,是做文職工作的,不信你看。”
“……鹿仁,我不識字?!?